白衣少年的身形孤寂清冷,對趙皇的話仿若未聞,徑直抱著宋悅折身走向太和殿。
趙皇目光嚴肅而帶著一絲壓迫,看著玄司北那張毫無表情的臉,近了,終於察覺到了些許異常。
剛才城樓上發生了什麼,竟能讓心思深沉的玄司北露出這幅神情?
他身邊的幾個黑衣侍衛立馬抄刀去攔玄司北的路,卻被他揮手間奪去了性命,還未接近便徑直向後倒下,過了一會兒,喉間的血才滲了出來。
玄司北面色依然淡漠如常,腳下一步未停,彷彿剛才瞬息之間奪人性命的人與自己毫無幹系。
這是警告。
趙、魏與他的合作關系,在姬無朝死後,再也維系不住。他知道,所以不會再顧忌這些人的心情。
“朕勸你不要後悔。”趙皇聲音沉了沉,“光一個魏國,就足以讓你焦頭爛額了。若是與朕作對……”
這話是在暗暗提醒他,是他先一意孤行、破壞這段合作的——他們就能毫無保留地把他做掉。
“魏國麼……讓他來,無礙。”玄司北嘴角揚起一個冷諷的弧度,“還有,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在暗中做了什麼,姬無朝一死,你們在暗處安插的人手就應該出動了吧?”
趙皇面色微微一僵。
既然知道是陷阱,為何還要往裡跳?
但不管怎樣,玄司北殺了他的人,傷了他的面子,他怎能輕易放他離去:“流影,搶人。”
趙皇的侍衛長流影領命,二話不說便飛身奪人。
玄司北緩緩抬眸,聲音是前所未有的冰冷:“誰敢?”
這時,他已踏下了最後一節臺階。趙皇也得以看清楚他懷中之人的面容。
流影正蓄勢待發,如鷹隼般找尋玄司北任何角度的破綻以求偷襲,剛要出手,卻被趙皇揮手攔下。他不解抬頭,卻聽趙皇一聲顫抖著的“下去”,只好回到了侍衛的佇列之中。
“她……她為什麼是個……”趙皇的身形搖晃了一下,“姬無朝呢?姬無朝被你掉包了?”
“她就是姬無朝。”玄司北像是想到什麼令他心肝俱顫的痛苦事實,雙眸緩緩閉了閉,“為了坐穩這個位置,隱瞞了性別。”
趙皇緊緊繃著面色,不讓人能看透他心中所想,卻還是忍不住握緊了拳,搖晃著退了半步。
他以為夙兒只是信口開河,病急亂投醫才胡謅了這麼個藉口。
沒想到,天下竟然真的有如此荒唐之事!燕帝那個老賊,竟然放任眼皮子底下一個公主偽裝成皇子,還坐上了太子之位,甚至理所當然地成為了下一任皇帝!
他慌忙走上前去,仔細打量著卸下妝容後的姬無朝,面色變得越來越蒼白,顫抖著指尖去握她的手,卻被玄司北冷冷瞥了一眼,一把開啟。
趙皇此時也沒工夫去和他計較什麼冒失,越看那張臉,就越是覺得熟悉,涔涔冷汗從額角沁出,聯想到她娘親死時的情形,便一陣天旋地轉,彷彿歷史在自己面前重演:“蕭兒……”
當年蕭兒被人抬出來,也是這樣了無生氣的閉著雙眸……若是仔細看,姬無朝眉宇間與蕭兒有幾分神似,越是這樣想,他就越覺得她就像當年的蕭兒。或許是觸景生情,趙皇張了張口卻說不出任何字句,只重重一拂袖,讓周圍的人全都退下,為姬無朝清出一片場地。
蕭兒走得早,來不及留下什麼東西便去世了。
姬無朝是蕭兒在這世上唯一留下的親骨肉,他不該做得這麼絕,以至於如今……只能空對著一具屍體悔恨遺憾。
“是朕矇蔽了心神……一門心思顧忌著你身體流淌的另一半血。”趙皇看著玄司北懷中死去的女人,悲從中來,喃喃著在她耳邊說話,想象著她還能聽到,“蕭兒竟然瞞我……我竟然把你當成了下一個燕帝……”
“蕭兒教你偽裝身份,是想讓你做太子獨掌大權麼?朕也可以,蕭兒,你怎麼就不信朕呢……只要你肯回頭看朕一眼,就算是他的種……”
“為什麼……機關算盡卻得到這樣一個結果……”
“皇上,這是燕宮。”玄司北漠然打斷了他。
此時的趙皇卻如同一樁木頭,依然佇立在原地,還在喃喃自語著什麼,但玄司北已經不想聽了。
沒人再攔路,玄司北便安靜地抱著宋悅往太和殿走去,並吩咐殿門口的侍衛不要放任何人進來。等到殿門徐徐關上,他小心翼翼地將宋悅的身體放在了皇座上,面無表情地,緩緩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