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玄司北緊緊盯著自己看,宋悅下意識地把手往身後縮了縮。沒想到,正是這個動作,引得他眉頭狠狠皺了一下,忽地捉住她的手腕,將她無意識緊握的手指一根根掰開。
宋悅一直提防著他對自己的所作所為,腦中的弦一直是繃緊的,沒料到他會突然這樣,整個人都僵了。
玄司北他……這是幹嘛?
“不得放肆……”李德順話音剛出,被玄司北冰冷的一眼看得背後生寒,不知不覺話音就弱了下去,但維護皇上的意思依然不變,“不、不得擾了皇上的休息!”
然而,玄司北根本沒搭理他,只是默不作聲地走去拿了些藥膏,親自給她的傷口緩緩塗上,沒避諱任何人。
他渾身上下散發著難以言喻的冰冷,似乎對她的傷口有些不悅。
“這點小事讓李公公來就可以了,不必勞煩相國大人……”宋悅摸不準他的脾氣,這人心思深沉,手段狠毒,特意來她寢宮,難道還真的是為她上藥的不成?
這其中一定有什麼陰謀。
玄司北卻認真替她擦去了血漬,塗抹上藥膏,垂下幽暗的眼眸,冷聲輕語:“皇上當真能忍。”
指甲嵌進肉中的那種感覺,他體會過——正是在燕國入侵的前一晚,雖然他得知訊息,但以當時的楚國,面對強敵根本無力迴天。那種感覺,渾身冰冷卻又深深的無奈,任由殘酷的現實將自己侵吞,明知道一切憤怒都是垂死掙紮,卻只能按捺。
現在看見姬無朝這張堅毅中隱藏著脆弱的臉,就會想到當年的自己。
“朕只是不小心弄破了而已……”他竟然從這麼一個傷口推斷出她的小動作,進而猜中了她的情緒……被看穿的感覺不太好,讓她本能開口否認。
玄司北不知不覺地低低笑了,聲音依舊低沉磁性,十分悅耳,卻無端帶著森冷:“畢竟是天道輪回……因緣報應。”
宋悅聽清了他的自言自語,卻只能當做什麼都不知道。如今玄司北對她毫不避諱,就說明他有相當的把握,她若是不裝傻避開鋒芒,要是和他對上,只會更不利。
藉著上藥的姿勢,玄司北垂眸看著她的臉。
雖然嘴上不饒人,但不知為何,見姬無朝的臉色愈發蒼白,甚至擺出顯而易見的防備姿態……他竟然沒有一絲料想中的快感,反倒是……有種難以言喻的煩躁。
姬無朝有所行動,而且一切都避開了他,說明他這個燕帝當得沒傳言中那麼不堪,至少知道是誰在暗中針對他。分明忌憚至極,卻還要斂去心下的憤怒與防備,壓下心中的畏懼,擺出一張虛假的笑臉虛以委蛇……
擁有如此控制情緒的能力,臨危不懼,甚至還想伺機反撲……他全都知道。
但他不介意。
毫無懸唸的死亡沒有意義,他要親眼看著姬無朝如何掙紮,又是如何一步步走向死亡的墳墓,他要讓他體會到比死還可怕的絕望,讓他親眼看著他走上他的金色龍椅……就如楚國傾覆的那天一樣。
而在此之前,姬無朝不得有半分損傷。
……
李德順被玄司北找了個藉口支開,寢宮中便只剩下床上的宋悅和安靜站在一側的玄司北。
在被支開前,李德順還有些掙紮地看了宋悅一眼,怕他們獨處會發生什麼好歹。宋悅卻給了他一個安心的眼神。
以她對玄司北那病態偏執又陰沉的性子的瞭解……他或許還給她準備了很多大禮,不會太快把她弄死,最多下個□□,讓她夠活到他當面奪權的那天。
雖然有時候他確實會做很多出乎意料的事,比如現在。
她不想和他多說一個字,只好躺在床上閉目養神,假裝睡著。玄司北沒有走,只是搬了張椅子在她床頭坐下,拿了一本書卷,安靜翻著頁,視線似乎從來沒離開過書。
起初,她還警醒著,畢竟玄司北的危險程度太高。但到了最後,或許是病弱而睏倦,她竟在不知不覺中睡去。
等姬無朝真的睡著,玄司北才合上了書。狀似不經意地斜了一眼,將蒼白的病容收入眸中,頓了頓,便安靜走出寢宮。
他的腳步向來無聲無息,又習慣穿著一身冷冽的白,在黑夜中行走,宛若遊魂鬼魅。
無人能捕捉他的氣息,肉眼所見的也只是一道難以分辨的殘影。
“相國大人走了?”空中忽然傳來一陣細小的討論聲,讓玄司北的腳步微微一停。
“真可惜,若相國大人在的話,還能當面邀功……不過這樣也不錯,等到我們立了大功,到時候還不是要什麼有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