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門緊閉的悅來客棧前,一輛馬車靜靜停在過道上,繡著銀紋的車簾透不過半點光,外面的人窺不見其中光景,可裡面的人,目光卻能穿過那道狹窄的縫隙,看向宋悅。
看著門口毫無形象坐在地上的小皇帝,玄司北輕輕皺了一下眉頭,這才意識到,他看著姬無朝,已經好一陣子了。
就算只是鬼使神差地答應了,他也會遵守諾言,帶姬無朝來了這裡。早在出發之前,他已經通告了司空彥一聲,說明瞭姬無朝求見的來意,至於司空彥答不答應見,與他無關。他將姬無朝送到了悅來客棧門前,便已完成了分內之事,此時可以打道回府了。
但,看著一臉頹廢抱著腦袋蹲在門前的小皇帝,他又按捺著性子,靜坐著看他的反應。見他煩亂的抓了抓頭發,可憐兮兮地的蹲在角落,好聲好氣地跟裡面的店小二理論著什麼,他心中竟然毫無報複的快感,甚至……
玄司北淡淡收回視線。
明知道這小皇帝揣著明白裝糊塗的可能更多些……自從他三言兩語洗清莫清秋的嫌疑,他便開始回想,或許小皇帝一直不曾被催眠,只是在他面前做戲,所以即便他買了官職,他也不讓他接觸最高一層的機密之事,一次兩次或許是意外,但三番五次,便是有意提防了。
可除了提防他弄權之外,姬無朝對他幾乎無可挑剔,那種無意識的關心,從生活中一些細小瑣碎的細節中透出,他偏生是觀察細致的人,做不到熟視無睹。若不是姬無朝站在這個位置,或許他不會對姬無朝如此冷漠絕情,即便已經到了悅來客棧門口,也不給他搭把手……
“你們……”宋悅咬牙切齒地從地上站起身來,活動了會兒手腳,面色複雜,盯著緊閉著的門。
她在這兒站了許久,腳都軟了,最後幹脆背靠著門蹲著和裡面的店小二理論,結果講得舌頭都繞了,還沒開門。
上次來的時候,看店小二恭敬熱情那樣兒,還以為他是個好說話的……呸!
不帶這麼欺負人的吧!
玄司北見一身便服的皇上揉了揉腰,突然大步流星地離開,微微一愣,而後反應過來,姬無朝百般不得其門,又被拂了面子,多半是放棄見司空彥了。
這樣也好。
“走。”姬無朝一走,他也不願再耽擱,催促道。
錢江心下嘀咕了幾句,原本把小皇帝放下之後,他就該先把尊主帶到那個老女人府上,再折回門口接皇上的,可尊主卻下令在門前多停留一會兒,也不知道是什麼意思。閣中還有許多要事需尊主處理,這姬無朝難道比玄虛閣重要不成。
馬車緩緩而行,離開了悅來客棧的一條街,卻沒走多久,錢江便突然勒馬,見了鬼似的緊緊盯著迎面而來的一隊人:“尊……大人!”
馬車急停避讓,玄司北冷冷抬眸,竟見對面的街道上,姬無朝換上了一身黑衣,身邊跟著扮成老僕人的李德順,左右兩邊各跟著一隊偽裝成家丁的侍衛,向著悅來客棧而去。
湊巧他們穿在小路上,還沒彙入前面的街道口,並未被姬無朝發現。
“停下。”玄司北緊緊盯著面前大搖大擺走過的人影,沉聲對錢江說道。
這個小皇帝,當真不讓他省心。
馬車安靜停在了巷子裡,他命錢江在原地等著,便下了車,鬼魅般的身影,無聲無息向街口走去。
……
並未意識到自己被尾隨了的宋悅,正帶著一幫子侍衛小弟招搖過市,準備上門找司空彥的茬,給他個驚喜。
【只有驚沒有喜吧……宿主剛才不是挺慫的嗎,人家一個店小二就把你擋在門外,還不敢捋起袖子幹架,怎麼突然就想撕破臉了?這樣要留下他,豈不是更困難?】
宋悅:呵,司空彥這種刁民,敢把朕關在門外?朕這不是慫,先禮後兵瞭解一下。
她早就準備好了最壞的打算,如果司空彥不配合,或是根本不見她,她就搬出底牌——誰叫燕都是她的地盤,皇帝老子最大。就算他是條龍,也得給她盤起來。
【有用處的時候管人叫金大腿爸爸,沒用的時候就變成了刁民,個人有色眼鏡要不得。】
宋悅:我不管,現在他成了我的攔路虎,就算強闖,我也一定要找機會把他留住。
剛才一個人單槍匹馬的,有點慫,不敢和司空彥正面幹,說了一大通道理,卻沒見半點效果,無奈之下才把最後方案用上。李德順是早在隔壁街上候著的了,至於這些裝扮成家丁的小弟,其實都是些大內高手,身後跟了這麼十幾個人,她連腰桿兒都挺直多了。
這才叫氣勢!人多勢眾的勢!
【宿主,上次我見有個人像你這樣走路,一晚上被打了九次。】
宋悅:笑話!不存在的!
她重重敲了兩下悅來客棧的門,連說話都有了不少底氣。守門的店小二沒料到姬無朝碰了個釘子還嫌不夠,竟又來叫門,語氣有些不耐:“門已經給你栓死了,再拍也是這樣,你不煩我還嫌煩呢。”
他並不知道外面那是何人,只想把陳管家交代的事兒完成得漂亮些,好早點當上掌櫃的,多拿點銀子買宅子娶媳婦兒。
話音落下,敲門聲果真停了一段時間,正當他以為人已經離開了,忽然“嘭”地一聲,整扇木門被人一腳踢開,不說門閂斷了,連帶整扇門都緩緩向裡倒了下去,外邊刺眼的強光與逆光的人影對比鮮明,一夥人魚貫而入,顯然來者不善。
店小二嚇得跌坐在了凳子上,呆呆看著身穿黑衣的宋悅和十幾個看不出來路的人,頓了一秒,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張口叫道:“快,攔住他們——”
宋悅如願以償地闖進來,總算洩了剛才被拒之門外的悶氣,一腳踏在了長凳上,頗有黑惡勢力大佬的氣勢,笑容卻很和藹親切:“小夥子,聽說你不想放我進來”
看他的架勢,店小二還以為他們是想砸店,不由喊得更大聲了。
宋悅出了一口氣,才把腳放了下來,給了李德順一個眼神,讓他們陪著自己上樓:“司空公子不見我,那我就只有親自去見他了。”
所謂拳頭就是硬道理,她現在終於明白了。有這些人保駕護航,就算悅來客棧裡的人都死死盯著她看,也沒一個敢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