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秋萌被方愈生引至光泰殿偏廊,走進大殿正們之時,百官已均穿戴整齊得宜,玄端章甫之餘,按照品級站立得整齊有序,她認識的文臣武將甚少,符滿與車檀的面容卻是舊日模樣,沒得令木秋萌不禁多瞧了幾眼。
玄色袞冕之下,男子俊逸的面孔裡有著多日悲痛後的蒼白之色,許是用混了西域玫瑰汁水浣洗了的絲巾擦拭面頰的緣故,又炙了蜂蜜、杏仁於藥皂之內,拿濾網打出綿密的奶香泡沫,仔細揉搓後再一一擦拭乾淨,梔子香澤薄薄塗上一層,倒是蒼白之中泛著白津津的滋潤光澤,他看著她的眼神微痴,她知道,那是見到不願再見之人時的失落之感。
他的皇后英年早逝,倒是令他也在大殿內失態起來。
不過十二玉旒之下,遠處的群臣也看不真切他的表情。
木秋萌撇了他身圍一眼,有日、月、星辰、山、龍、華蟲六種織於衣,宗彝、藻、火、粉米、黼、黻繡於裳,微微一笑便先開了口:“皇上坐擁天下,在下今日能得皇上照拂得以平息江湖流言,是修來的福氣。”
雁狄見木秋萌只是面色愉悅,神情也是鎮定自若,也緩了失態之色,背在身後的雙手到了該鬆開的時刻,木秋萌見眼前的帝王隨和地向她伸出了一隻大手,那是雁狄的右手。
她至今日才發現,雁狄的手除了骨節分明外,大拇指頭處還戴著一枚與生俱來般的裸玉扳指。
與生俱來到,它已全然浸入指間的肌膚,於皮囊緊密結合為一體。是就連牽手,也察覺不出的一體。
他還有多少,是她木秋萌不知道的。
還有很多。
她難免內心膈應,只是眾目睽睽之下,帝王伸出之手,她不得不握。
就如同一起演出一場摺子戲般,她順承了雁狄的意思,極為自然地將自己的左手搭上了雁狄微曲的掌心。
是熟悉的觸感,卻沒能含了哪怕一絲真心。
她和他就這樣並肩站於光泰大殿之內,雙手極其親密地握在一起,殿外的眾臣已跪拜,等候著雁狄的旨意。
“朕今,成年親政,初適天降兆瑞,吾等皆乃炎黃子孫,女媧流芳。大乾今,有神後木氏,女媧靈力所有者也,朕,惟願兇穢消散道炁長存,親賜太虛大殿,供奉女媧神力,爾等,需誠心供奉,不得造次誹謗大乾之神後,方顯大乾賢德之態。”
木秋萌臉頰上凝固著不變的禮貌之笑,雁狄所言未曾道明她木族真實的身份,為的也是顧全大局,她也只好僵直地與他繼續並肩而立。
她的心事,還未全然解釋清楚。
“神後木氏,昔伴朕側,虔恭中饋,溫婉淑德,嫻雅端莊。使使持節兼太尉授神後璽綬。是以利在大乾,今若有誹謗之事,或,任意苛責無過神後之人,朕絕不姑息。”
雁狄明白木秋萌在意之事,坊間傳聞敗壞的也有宮闈之德,既然是世安宮舊時的主人,自然也傷了雁狄的威嚴,他一直想找機會一應昭雪,今日正是絕佳機會,他賣木秋萌一個人情,也是不錯的選擇。
“臣等必定不負皇恩,好生供奉神後孃娘,娘娘神威,功在千秋。”
這樣的話轟轟地在殿外傳進大殿之內,聽得木秋萌只覺渾身不自在,功在千秋,功在當代就已足矣。功德之事只覺不足為道,誣陷醜聞得以遏止,才是暢意之舉。
“太虛大殿,本就是供奉之所,天師失德,已然貶斥輟之,朕得一通靈之君,特封為通靈天師,同賜太虛大殿,擇前後之殿別居,以示陰陽平衡,男女有別之則。”雁狄不曾側首見木秋萌一眼,面色也是冰霜覆蓋後的涼意逼人,口中的話卻是得體適宜,憑誰聽了都覺著,此乃舉國同慶的喜事。
而只木秋萌一人離他如此之近,只是覺得所握之手,冰涼得像那日漫天大雪封閉住的嚴寒之時。
她只好將視線微微移向戴著黑漆木雕面罩的雁猗,他明白她在注視著他,只是安靜立在對面階下胡亂眨了幾下眼,她只得控制好表情,撇了撇嘴將笑聲憋進了喉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