袨服華妝著處逢,六街燈火鬧兒童。
木秋萌緊緊跟在谷冬身後,身旁的婦女與孩童皆著華服,擦身而過鼻尖略過的,是嫋嫋胭脂與冰糖串的甜香。
“咕......咕咚啊,今天是什麼日子?元日麼?”
真像是過年的光景呢。
“還有幾日才是除夕,這幾夜集會,大概是為了慶賀大乾長公主出嫁。誒,是那個藥局!我知道的,之前和錦茹一起為你尋藥,便是去的那間藥局,聽聞那是京城最大的藥局。”谷冬回眸會心一笑,向木秋萌解釋道。
谷冬所指的藥局她知道,便是那間“肘後藥局”。
“麻煩你陪我來這街市上了......本該直接去王府給姐姐她們報個平安的,但想著分開之時……錦茹?給我送吃食的女郎名喚錦茹麼?”木秋萌神色淡漠地癟了癟嘴,那女郎對她數次冷言譏諷,想必也是因為谷冬的緣故誤會嫉妒所至,她便沒太怨懟回去,只是默默聽著,但到底怨氣還在,聽了她的名字便覺得可笑。
這世上之人的名字也罷,妖的名字也罷,皆是受了期待祝福而取的好彩頭。卻也原不想著是否合了本人脾性,未免矛盾得貽笑大方。
“是啊......怎麼?她待你不好?待你不好得和我說啊!阿萌是我宮裡的貴客,誰吃了豹膽子要對你怠慢?”谷冬聽罷猛然轉身就將木秋萌往胸前一攬,他瞪著卵圓的杏仁大眼定製她,卻發現她失魂般定在自己眼下,目光投向的卻是一旁幾米遠處的羊肉羹鋪。
“阿萌,你餓了麼?走,給你買烤羊腿吃!”谷冬興致突發,眉眼帶笑間卻發覺木秋萌只是毫無情緒地停在原地,緩慢眨動的淺色睫毛也少了平日裡特有的靈氣逼人。
“......阿萌?”谷冬遲疑地在她面龐前揮了揮右手,只是待來她輕聲問道:“如今的店鋪也掛上詩歌了麼?”
“嗯?”谷冬細細看去,原先單調的招牌前掛上了羊皮卷書寫的漢文,上面的詩歌有著像《詩經一類的韻律。
“啊,那個啊……雁狄不是在搞什麼文化教育嗎?自大婚起彷彿就已經實行了,每家店鋪前都會上掛這樣的詩卷,大概是想讓百姓識得這些詩歌罷,每七日更換一幅新的......反正我是不識得。”谷冬一臉不屑的模樣,眼角眯成了向下的圓滑幅度,口中呼呼冒出的熱氣浮現在冰冷的空氣中,白晰晰地層出不窮。
“那是《詩經》裡的《牆有茨》。”木秋萌不禁睨著他莞爾一笑,她懂得他不太愛看這些漢文作品,自然不知曉這詩歌的來歷。
“我看看......牆有茨,不可掃也。中冓之言,不可道也。所可道也,言之醜也。牆有茨,不可襄也。中冓之言,不可詳也。所可詳也,言之長也。牆有茨,不可束也。中冓之言,不可讀也。所可讀也,言之辱也。嗯?怎麼......我看著,像是說這皇宮裡的女人失節之事?”
谷冬逐字逐句唸完文字後,雙眸大睜不可思議狀望向木秋萌,木秋萌只是默默點頭,牆有茨,原本就是這樣的詩歌。
“......這樣的詩歌也可以學麼?這雁狄心也太大了罷......還是百姓們想對帝后的鞭策?不是啊……這內容是由誰人規定的?戶部?禮部?走,阿萌,咱們去個地方,那兒定有答案!”沒等木秋萌回應,下一秒谷冬已將她帶至別處,那是榮昌班的戲臺。
舊時的戲臺了。
“榮昌班”的匾額依舊高掛於閣上,戲臺上已無人再咿呀翩然,燈燭也不再花費點燃,只是和四周繁華夜景顯得格格不入。
木秋萌痴愣愣站著,渙然間那曲《龍鳳配》聲聲入耳已將是隔年之事,榮昌班那樣大排面的皇都第一戲班子,也因著新帝的漠視,而消弭於市井之中。
“榮昌班真的......沒有了麼?”
木秋萌猛然發現,這些日子,原來已經出現了這樣多的改變,不僅僅是她和雁狄之間,整個大乾,都已經不是先帝在位時的模樣了。
這隻會讓她愈發耽於心涼失落。
“啊......皇室彷彿下令將說書之業代替於戲班經營,如今大乾瞽官得到了朝廷支援,多在民間收集各類民風民情,伴以宣講故事,戲臺之下如今便有一個浣瞽官,主要便是解釋那羊皮捲上的典故出處給百姓聽......這其實,唉,我覺著,有利有弊……人言可畏,這能堵住悠悠之口,亦能給予人言宣洩以機會,雁狄他......似乎尤為喜歡周代禮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