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爺......”知音的聲音打斷了雁猗繁瑣的思緒,他連忙起身去開門,掀起門簾只見知音怯生生抱著一個放吃食的竹篾髹漆描金三撞八稜形櫝,進來後開啟裡面整齊疊放著一套內侍的宮服。
雁猗在這炕氣和暖的屋內身上本就只著一件單衣,見了這套衣服便立即上身,知音有眼力見地前去為他穿戴,這宮裡內侍的服制自是與旁的平日裡穿慣的便衣不同,雁猗大抵是不會穿戴的。
他細細打量著低眉順眼為他仔細打理腰帶的女郎,覺得此人做事十分穩妥,不禁激起一陣感動來,想著此去宮中必定順利許多,婉言謝道:“木姑娘有你侍奉在側,到底也不算太委屈了她。”
“回六爺話,私心裡奴覺著......皇上那時待主兒,算是不錯,只是後來來了如今的皇后娘娘,又礙著主兒的身份......不瞞您說,奴是聽著了皇上與主兒對話的,這做下人的自然沒有本事去議論主子,但主兒的確是為此傷心了。”知音極為利索地幫雁猗更好衣,娓娓道來間皆是客觀之理,想必她也是看在眼裡,卻也無能為力,又不能將木秋萌妖的身份對外講出去,這原本要爛在肚子裡的話總算是和雁猗這樣一個可以訴說之人傾訴殆盡,也是落了暢意。
“你是個識大體的。等會與你進了宮便分開走罷,以免出了事連累於你。”雁猗仔細吩咐著,便壓低了官帽,先出了屋子。
他入了宮便徑直朝著上陽院走去,聽過知音的傳達,他明白如今的上陽院裡還是住著他的三哥,雁狄受了這些年他的欺辱,如今把他依舊安排在這上陽院,自然也是變了法子欺辱回去。
上陽,原本是歷代太子所局之東宮,如今雁狢已是親王,卻不擇外宅居住,竟是雁狄對他隔著一層輩分地羞辱,於雁猗而言,自然覺得是可憐了張靈柚母子。
“哪兒來的小太監?”三喜站在大門口便厲聲質問道,側妃娘娘本是靜養期間,這上陽院出入便更需費心些,昨夜剛放了皇后娘娘進來惹得雁狢不悅,今日當差他便放了更多怨念於心中,見雁猗低頭在宮門外徘徊不走只覺得礙眼得打緊。
“奴才是御前調下的人,皇上關心娘娘安康,派奴才來上陽院當差。”雁猗拿捏著尖細些的聲色誆道。
“御前的人?”三喜一愣,忙笑著迎了上來,“原來是師父手下的兄弟呀!這也是苦了你,御前多好啊,偏偏來了這麼個倒楣地。”
“公公說笑,還麻煩公公待我見過王爺才是。”雁猗客氣地提議道,他不想再耽擱時日,只是希望能早些見著雁狢,求他往那相好的火族要人罷了。
“欸。”
匆匆跟在三喜身後,雁猗只是稍稍抬頭便看見兩人身影向著這邊行來,定睛一看便是一高一矮璧人一對。
“王爺就送到這兒吧,阿萌去見過娘娘便離開了。”個子不高的女郎側身對著高大君子作揖道。
“......這......終究是本王無能,留不住人。”
雁猗見雁狢輕聲嘆道,不見這些時日,原本較為矯健但精瘦的身軀如今已是健碩非凡,一雙劍目倒是殘了些零星溫情,阿萌站在他身側一顰一笑皆是搖曳生風之姿,倒也面似安好。
“王爺自謙了。”
“......王爺,皇上給您送了侍衛來,您看看?”三喜抓緊二人言語間的間隙進言道,雁狢斜睨著三喜,眉目裡溫情一散不見,只是平日裡常有的寒意襲人,他哼笑了一聲,無奈嘆道:“皇兄又送人來了!阿萌,你看,本王這個上陽王當的委屈不委屈?日日送些眼線來本王這宮中,到底是本王要害了他,還是本王妻兒遭人陷害受了罪?”
他瞄了一眼雁猗,此時雁猗已昂然抬頭直視著他,依著雁猗一貫含著的譏諷之意嘴角掛著淺笑,那笑意與微耷拉下的眼瞼分明是在無言地說道:“三哥,別來無恙。”
他對他再熟悉不過。
那是隔著一層娘肚皮的熟悉。
畢竟還是含了一半同父的血親,雁狢認不錯他。
他沒死。
六弟,他沒死。
他陡然不知作何感想,雁猗他,來這裡做甚?
“三喜,你先下去吧。”雁狢只好打發走了三喜,才重新以兄長的友好神色上前擁抱了雁猗幾秒,再站定看向雁猗,神色淡然,自己卻被這突如其來的造訪而遲來地乾笑幾聲,像極了他每夜夜間的劇烈咳嗽,嗓子裡有回出血腥味的甘甜辣意。
“三哥,六弟見過三哥,阿萌在三哥你這兒,六弟,便放心了。”
雁猗仍是不變地看著他,口中的一字一句便已說明來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