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無天災,那區區平凡不周之風如何降得了你的命數?”雁狢的身型健碩高大,在松柏月影下倒是顯得衣衫單薄,原本輪廓分明的臉旁如今凝重得沒了戾氣,額前的青絲散落在鼻尖,良善得是木秋萌未見過的模樣。
木秋萌一語不發地望著眼前的男人,他親手披在她肩上的外袍有股沉水香的淡雅味道,是啊,西北風自然傷不了她,但那方紫色玉石,她在恍惚之間的眼縫裡瞧去,便知曉了其中蹊蹺。
火曰炎上。
依舊是離英宮特有的無處蔓延之靈力。
如今她的行徑,大抵他們都能憑藉著那方玉石得以知曉。
她明白,雁狄身體里居然也有大約幾萬年才能積攢下來的靈力,而那靈力,保了她與他竟然巫山雲雨後心髒都絲毫不受苦痛,自古陰陽調和,雁狄體內的靈力也因此消耗殆盡。
“......你最終還是會知道的。”木秋萌停頓了片刻,“我的阿爺......他已經去了極樂之地罷,而他的靈力業已因我而消耗殆盡......若我想的不出差錯,那便是當年他封存我體內......靈石的靈力。”
雁狢靜靜凝視著木秋萌,他此刻內心深處有的竟不是驚訝之情,阿萌嘛,什麼事情發生在她身上也不會令人驚奇,人妖本就有異,可那天下都在追尋的靈石在她體內,給她帶來的,只有永無止境的追殺。
他不願見此般殺戮,降在他的女郎身上。
“依你所說......靈石靈力業已暴露,再無可制衡的靈力去約束它,只是它還未顯出它的威力......大抵是你不會運用它的緣故,抑或是,還需什麼東西的激發,它才會大顯神通。如若火族追殺......”
“他們追殺我是易如反掌之事!靈力隨我而行,我行至哪兒,他們就能知道我在哪兒,直至挖出我的心臟......”
“本王不許!”雁狢激動地撕裂著喉嚨般從咽內呵道,他精幹平滑的肌膚緊貼於骨骼,此刻卻隨著聲音而震動起來,深邃的瞳仁在夜裡閃著幽藍的異光,他顫抖著碎碎念道:“我與那炎氏相交,我去同他說!”
“王爺糊塗!”木秋萌忍不住也同他一般大聲制止道,“那炎氏一定得得到靈石!他要的是天下!”
“啊!啊!來人哪!快來人哪!”偏殿就在此時傳來了張靈柚尖銳且拼命的尖叫聲,木秋萌聽聞立即朝偏殿跑去,雁狢的心氣還未平復,卻也不得不徑直跟著她前去。
一進屋,嗅到的便是刺鼻的血腥氣,洪姑正吩咐宮人拿著白藥粉止血,張靈柚正死死扯著胸前的被褥,眉眼皆因疼痛而褶皺得分明,臉上的汗水和著淚水溼漉漉地遍佈面頰,木秋萌前去一看,她的下體又在血流不止中,那樣鮮豔的紅色液體混著黑紫色的團塊悉數盡出,“怕是小腹中長了什麼瘤子破裂了!”木秋萌厲聲叫道,她慌忙間突然想到其實這上陽院原本就有一個治病的好去處,只是雁狢大抵不知道它的功能罷了,又連忙轉頭對著雁狢吩咐道:“快!快將靈柚移至浴池內!不是她平日用的那個!是你沐浴用的那個金族水池!”
雁狢來不及細想便大步流星上前,彎腰將張靈柚用力平移出被褥,立起她的身子讓她趴伏於自己的背部便直奔後院浴場。
木秋萌差點跟不上雁狢的速度,她極力拉近著和雁狢的距離,雁狢奔跑的背影十分決絕,是定要將張靈柚救好的架勢,張靈柚滴下的血液竟因雁狢跑著生了風,落紅一般灑落在木秋萌衣衫之上,千絲萬縷之纖維皆被浸染,放大,素色的宮衣原本沾染上了木秋萌肌膚裡天生攜帶的淡淡百花蜜香,如今遇了血,倒是好一陣血香薰染,弄得木秋萌一路止不住地顫抖起來,她不願沾上旁人的鮮血,來刺激體內靈力的增長。
屋內熱氣一如當年她被帶來上陽院毫不知情地就要被送給雁狢當太子妃時一般蒸然繚繞在空中,雁狢陪著張靈柚一同入進池中,池水剛好蔓延至他的胸口,而他則是悄然將張靈柚移至了胸前,兩手環抱著她,這樣的接觸,已是在張靈柚有孕前,便已經不再發生過。
張靈柚此刻的頭斜倚在雁狢的右肩前,已是暈厥的模樣,一池漾漾溫泉水色已是緋紅至及,原本漂浮在水面上的金箔像入了熔鍋一般慢慢化為虛無,木秋萌站在門口,她看見張靈柚正慢慢甦醒過來,而雁狢一直抱著她,沒有要撒手的樣子。
正是了,原本瞭然無情的人,也會因著骨肉親情,而對冷落良久的枕邊人生出些情誼來。
她看著那池已然混為一體的血水,眼瞼陡然間抽搐著跳動,一直困擾她的棘手之事眼前便突然有了解法。
離開世安宮時,她什麼也沒有帶走,只是帶走了那個仿著雁狄手法刻制的木蛙,那是當時險些用雁猗性命換來的寶貝。
她施法從懷中取出那枚小巧的木蛙,卻沒能給她帶來應有的笑容。
“咕咚,原來這個雁狄給我的木蛙,就給你保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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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好......”
當時的對話又重新在木秋萌頭腦中迴響起。
對,她重新刻的木蛙為了和原來那個有所區別,她留了心思悄悄將那雙憨態無神的蛙眼給人為地刻成了閉上的神態,而此刻她手裡的那隻,正張開眼睛,沒有盯著她,也沒有盯住任何食物,只是空洞地睜著,雁狄的母妃,或許也是這樣,空洞地等待著先皇的偶爾召辛,雁狄說過,那陣子,他的母妃失寵了,再不如從前那般得先皇寵幸,只會一味地唱歌哄著他,也是哄哄她自己,盼著那扇開著的宮門中,能走來她日日所盼之人。
谷冬。
是什麼時候他悄悄將自己藏於衣裳中的木蛙更換了呢?
她與谷冬已是許久未見,最近好不容易見過一回卻也是為了將她從火族救出,她深知不該懷疑谷冬的用心,只要找到他拿到木蛙,借其靈力與她本來那水族的本事,這次令其失憶的,不是人,不是妖。
而是那時刻會奪了她魂魄的紫英玉石。
她輕手掩上浴場的櫻桃木門,上陽宮院恢弘大氣,到底是歷代太子的東宮,按理來說雁狢早該以王親之名移出皇宮,東宮應空出來給雁狄的嫡子居住,可雁狄無此意,旁人也沒有再提議,許是雁狄還未廣納后妃,子嗣還是較為遙遠的展望罷了。
張靈柚臥病這些日子,木秋萌眼光所落之處,金井,梧桐,秋葉黃,啼鳥,飛花,月色涼,皆氤氳著阿膠燉棗的沁人香甜,深宮苦痛,卻掩蓋得了然無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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