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的一切都還和以前一樣......他們是誰?”木秋萌打量著屋內的裝飾擺設,突然被正殿內的景象怔得停住了腳步。
現在明明是國喪期間,青陽院的大殿內卻悶聲排練著歌舞。滿眼皆是身著玄色冠服的男人,搖曳著衣襬練習著舞蹈動作,或是輕聲背誦著詩樂的篇章。木秋萌說不清那是一種怎樣的舞,它和平日宮宴上所見的歌舞大相徑庭,光是舞者表情的肅敬就讓她油然而生了膜拜眾生的想法,他們演繹的不像是歌舞,而像是一部遠古的史詩。
於皇武王!無競維烈。允文文王,克開厥後。嗣武受之,勝殷遏劉,耆定爾功。
木秋萌默默聽著一位戴著聖獸銅面的舞者念著那令她震驚的話語,武王,文王,遏止殺戮,後嗣,這些聽上去不像是她所熟悉的戲詞,到參雜著濃郁詭譎的宗教意味。
木秋萌抬起頭看著身邊換上便服直立著的雁狄,雁狄此刻正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們的一舉一動,當然,這些都是雁狄早早私下安排好的,而且是想讓木秋萌早一步分享的畫面,“這些人......是在排什麼默劇嗎?”
“他們唱的是《大武》樂章。”雁狄溫柔地看向木秋萌,他向木秋萌解釋道。
《大武》?木秋萌依舊是一臉茫然的看著雁狄,她對那些詩經典籍涉獵甚少,不能如雁狄所願那樣,他所提及到的東西,就能立馬反應過來原來如此啊,不能。
“《大武》是當年周公編造用來祭祀武王伐紂的武舞樂章,”雁狄眼中閃過一絲不理解的笑意,接著為木秋萌解釋道,也是,作為木秋萌這樣無憂的孩子無需知道這麼多宗廟祭祀之事,“七七過後,朕要舉行祭祀大典。”
木秋萌再去看那些動作猛烈卻默默無言的舞者,她突然猛地感受到了一種周初武士克商的悲憤和激昂,他們無言,卻格外地有力量。那時的將士沒有如今多樣的刀劍火藥,對戰爭的勝利只有一腔熱血,只因那是推翻暴政的良舉。
“是會功垂千年的良舉呢。”木秋萌用手指尖上的淺粉色指甲碰了碰那青銅編鐘的表面,淡淡地感嘆道。
“朕也想做仁政受後人誇讚的君主。”
“所以你才要準備祭祀先賢的大典對嗎?來說服民心。”木秋萌接著認真地問道。
“不只是民心,還有上天。”雁狄垂下了眼簾,他們所站立的地方,剛好對著一扇未關透氣的琉璃木窗,午後的陽光就穿過未關的視窗透進了這間已經顯得陰暗潮溼的殿堂,雁狄的臉被陽光照耀得很明亮,唯一暗沉的就是他整齊濃密眼簾在面部掃下的灰色陰影,他的眼睛此時都是明亮的,當然,有著抱負的人麼,眼神怎麼會允許暗淡無光呢,何況還是一個接受了他相信的天命的人。
“我相信你。”木秋萌輕輕將手搭在了雁狄的肩上,她看見雁狄的左臉凹陷出了一個好看誘人彷彿能裝下她所有的吻的梨渦,那樣的梨渦淺笑,只會裝下快樂和盛夏的陽光和空氣,可是她知道,還有許多更加龐大無形的壓力與陰謀等著他去承擔。
承擔那些的永遠不是臉頰上的梨渦,而是雁狄隨著年齡增長愈發寬大的肩膀,即使它依然消瘦,但足夠有能力。木秋萌認為自己不會看錯人。
“是麼?”雁狄笑著露出了潔白而又細小整齊的牙齒,他覺得一陣滿意的輕鬆,是和人分享自己理想後的輕鬆,以前木秋萌覺得自己就是個能吸收萬物的黑洞,因為那時的她還是一棵不作聲的靈樹,沉默得可以接受雁狄所有的秘密。
她沒有想到的是,如今已經這樣可以和雁狄並肩站立的時候,還能再聽見雁狄對她說的未公開的秘密。最令她欣慰的是,她可以陪著他看著它們慢慢公開在萬民眼前。
就像開啟一幅已經心儀已久的古畫,它現在還被整齊地卷在書櫥的角落中,而剛剛雁狄已經將它取了出來,並且讓木秋萌和他一起開啟它。
但是那幅畫的畫眉上卻分明寫著八個令她熟悉落淚的小字。
不是心嚮往之,之死靡它。
是松花釀酒。
春水煎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