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秋萌尋著聲音向門口望去,那是如今的真龍天子,早早換上了黑緞錦繡修身開襟五爪龍紋的朝服,外面的陰沉天色彷彿被他順手關住的雕花實木門完完全全地擋在了只是外面的遠方。
原來,誰穿上了那身尊貴的鎧甲,都能將它穿出自己的風味,以至於,鎧甲最終與人融為了一個牢固不摧的整體,這才能證明,穿上它的人是如何與生俱來地,獨一無二地,就那樣地適合它。
木秋萌以一種仰視地角度看著向她走近的雁狄,側臉看去,一旁的符滿早已悄悄退了下去。現在這個房間裡,僅剩她與他二人。
連撥出的氣體裡都蘊含著溫熱的尷尬,木秋萌幾乎都能聽見它們瀰漫開來滋滋地聲音,就那樣瀰漫,又那樣沉重地滴落,此刻雁狄的臉就如同石膏的模樣,有種淡淡疏離的不真實。
“你好呀。”木秋萌迫切地想要打破這樣的僵局,她甚至想要再去抹去雁狄腦海中所有關於她的記憶。
她想要重新認識一遍。
就從你好開始。
但是不可能了,她再也動不了雁狄的任何回憶,她把所有的券都壓在了雁猗的事情上,現在所發生的任何事,從而顯得更加重要起來。
如果雁狄有心,像他所表現得希望她留下那樣,現在的每一件事,都是她給他留下的印象。
她現在就是個表明了自己心跡後,不敢面對他的孩子。
“你會留下來的,對吧。”雁狄上前一步,沒有給木秋萌任何反應的機會,緊緊地抱住了木秋萌。他的臂膀不似谷冬那樣壯實,但被他摟住卻多了一分珍惜。
是對纖弱易碎的現實的珍惜。
雁狄的臂膀很用力,他的胸膛也是溫暖誘人的,而被這樣瘦削的他抱著,木秋萌不禁將自己的手放在了雁狄的背上,是能透過單薄的華服細微觸碰到他因彎下身子擁抱他而浮現出的肋骨。這樣不安穩的安穩,總讓她迫切地想再將這樣的安穩牢牢抓在手裡。
“留在哪裡?”木秋萌聲音模糊地問道。
“我手指能觸碰到的距離裡。”
“......我能嗎?”
“我來給你證明。”
木秋萌就這樣被雁狄牽著扯進了夜色之中。
雁狄留給她的背影還是記憶裡的熟悉,是什麼時候的時候呢?花市,攤餅,戲臺。那是雁猗還在的那天晚上,雁狄也是這樣拉著她,手尖都沁著冰涼,而她的手也像當初一樣,早已冒出了細細的汗珠。
這條路比當時花市的路要長許多,許多。木秋萌對宮裡的建築提不起來什麼興致,它們太講格局,太講風水,隨意放眼一瞟,都是千篇一律的格調,五步一樓,十步一閣,廊腰縵回,簷牙高啄。但是這樣的一個地方,今後她得把它當作家一樣看待了。
和那一小方青陽院的天空一樣,她長大了,居住的地方自然也得隨之而變得氣派些,即使她還是會懷念,她單獨當樹的那幾年,靜靜地觀看。
“阿萌,你看。”
木秋萌霎地被雁狄的聲音從回憶裡活生生拉到了現在,現在的她眼前鋪開了一條花路,確切來說,木秋萌一個一個依次數去,共十四盆方才綻放不久的剪秋羅花簇。
那樣的花在一旁點好的瑩瑩燭光裡顯得夢一般的迷朦,加之又是鮮有的淡紫色花瓣,它的花形狀獨特非凡,在很早之前木秋萌還嬉笑著在谷冬面前雙手比劃著剪刀的模樣,“這樣一個一個剪刀拼起來,就湊成一個花骨朵兒啦!”當時的有趣稚嫩,現在卻讓木秋萌徜徉在眼前這條花路里,她覺得腦海深處有一個聲音嗡嗡作響,提醒著她正在享受的真相。
“像......詩?像詩一樣。”木秋萌對雁狄喃喃細語著,她知道,剪秋羅的花期,時值夏秋之交,夏花已謝,而秋花未發,正好填補了花壇之空白。而此時正值盛夏,這一切,都是雁狄為了她,刻意而溫暖的提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