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奘回到了那個被蕭容揹回王宮的夜晚, 但與曾經不同的是,曾經他是在昏迷不醒的狀態下被蕭容揹回王宮的,而這一次莫名回到曾經, 他卻是在身體昏迷、意識清醒的情況下被蕭容一路揹著的。
玄奘清醒地知道自己此刻正伏在蕭容背上, 深知男女授受不親的他想要睜開眼,離開蕭容的背, 可是不知為何,老天彷彿是故意想讓他經歷一遍曾經一般, 無論玄奘怎麼用盡全力, 他都無法讓自己睜開眼瞼, 更別提挪動身體了。玄奘在心底嘆了口氣,最後只能任由蕭容在幽暗的黑夜裡揹著他艱難地前行。
此刻玄奘的身體靜靜地伏在蕭容的背上,透過蕭容愈發粗重的喘息和蕭容紊亂的步伐, 玄奘知道自己的重量並不是蕭容這樣一個金枝玉葉可以承受的,他想開口讓蕭容放下他,可是無論他怎麼竭盡全力,都無法扯動自己的唇角一分, 彷彿無形之中有一股力量遏住他的喉結,不讓他發聲。
而就在這時,從未背過男子的蕭容終於狼狽地摔倒了。摔倒時, 玄奘以為自己會承受跌地之痛,可讓玄奘沒有想到的是,身體騰空的一剎那,竟有一隻柔軟的手臂擋在他腰跡, 他可以感受得到自己身體的重量將那隻手臂重重地壓至地上,觸地的一瞬間,利石嵌入皮肉的聲音清晰地傳入他的耳跡,可他自己卻並沒有感到利石入肉的疼痛。玄奘心中一窒,他知道,蕭容為了保護他,此刻手腕必然受了傷!
他聽到蕭容悶哼一聲,便咬牙忍住傷痛。
對傷口做了簡單的包紮後,蕭容便再度背起了他,搖搖晃晃地朝前走去。
之後的一路上,蕭容摔倒了好多次,但每一次,她都竭盡全力不讓他受傷。玄奘感受著這個倔強的少女陛下為了救回自己而付出的艱辛努力,心中忽然酸澀起來。
玄奘不記得蕭容這樣跌跌撞撞地揹著他走了多久,只記得走到王宮的時候,看守宮門的侍衛說蕭容手腕上包紮傷口的巾帕已經被鮮血染紅、染透。
但即便蕭容傷得這樣重,喚來禦醫後,蕭容依舊讓禦醫先看他,禦醫看完昏迷的他後,對蕭容說他無礙,蕭容這才放下了一顆懸著的心,讓禦醫為她檢視手腕上的傷勢。
禦醫看罷蕭容受傷的右手後,忽然“啪”的一聲跪倒在地,面色蒼白:“陛下,臣無能。”
蕭容見狀,心中大致明白了幾分自己的傷況,她朝禦醫淡淡地道:“你不妨直說,無論傷況如何,朕都不會怪罪於你。”
禦醫聞言這才對蕭容道:“陛下,你的右手被利石傷至筋骨,本就已經是不輕的腕傷了,你卻還強撐著手腕上的傷揹著唐玄奘走了一夜,恕老臣直言,你的這隻手臂......怕是已經廢了,以後......可能再也不能作畫了......”
蕭容聞言整個身體差點控制不住地跌倒,但最終她亦是穩住了身形,斂去眸中痛色,蕭容朝禦醫疲憊地揮揮手:“你下去吧。”
“是。”禦醫朝蕭容再拜後便迅速退下了。
蕭容扶著受傷的手臂緩緩坐到了正昏迷著的玄奘身畔,她將頭靠在玄奘胸前,輕聲道:“你沒事就好......”
蕭容看著玄奘平靜祥和的睡顏,心中忽然無比寧和,但讓她未想到的是,下一秒,玄奘閉著的眼睛裡竟無聲地淌下一滴淚來。
“你怎麼哭了呢?”蕭容下意識地伸出右手想要為玄奘擦去眼角的淚,可是右手一動,她便感到一陣難以言喻的劇烈痛楚自傷口處迅速蔓延開來,蕭容忙放下右手,待傷痛緩和後,蕭容伸出左手輕輕地拭去玄奘眼角的淚。
那一夜,蕭容一直守在玄奘的床畔,後來莫約實在是太疲倦了,蕭容半個身子便支撐不住地倒在了玄奘胸前,昏昏沉沉地睡去。
“陛下,陛下......”不知過了多久,意識昏沉的蕭容隱約聽到耳畔有人喚她。
蕭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見床上的玄奘已經醒了,蕭容略顯蒼白的臉容瞬間露出欣喜之色:“你醒了。”
“嗯。”玄奘點頭,隨後將目光落定在蕭容右手手腕處,“陛下,你的手......”
“朕沒事。”蕭容忙將受了傷的右手手腕藏至身後,“不過一點小傷,你不必在意。”
“為了救貧僧,陛下的右手已經廢了,這難道還能叫小傷嗎?”玄奘看著刻意隱藏傷勢的蕭容,心中忽然湧起深刻的愧疚和疼惜,那顆曾經一向平靜的心,再也無法平靜下來。
“原來你都知道了。”蕭容垂眸,為自己掩藏傷勢的失敗而感到有些挫敗,不過隨後她的眸中便重新燃起晶亮的希望,“玄奘,你既然已經知道了一切,那麼,你願不願意......為了我......留下來?”
“貧僧......”玄奘話音未落,便忽然聽到耳畔有一個急切焦慮的聲音傳來。
“玄奘,這是幻境!不要被她迷惑!你若留下來,便會永遠被困於幻境中,再也出不去!”白豔骨忽然自門外跑進來,站到了玄奘面前。白豔骨今日依舊是濃妝豔抹,但不知為何,她今日看起來比平日裡蒼白些許。
“快跟我走!”白豔骨推開玄奘身前的蕭容,她緊握住玄奘的手臂,“我帶你出幻境。”
可玄奘聽罷,卻是用力地掙脫開了白豔骨的手:“豔骨施主,你無謂再妖言惑眾,你走吧,貧僧不會隨你走。”
白豔骨聞言,冷冷地瞥向玄奘身側的蕭容:“你不走,是因為她嗎?好,那我就殺了她,讓你心中再無掛念!”
話落,白豔骨伸手扣上蕭容纖細的脖頸。
“不要!”玄奘朝白豔骨失聲叫喊道,可白豔骨手上的動作並未因玄奘的出聲而有半分遲鈍,“咔擦”一聲,蕭容的脖頸便被白豔骨擰斷,但隨之而來的並不是蕭容身體的倒地,而是周遭一切,包括蕭容的身體,身旁的桌椅擺設,甚至於他們所處的王宮......都盡皆化作了散亂的風沙,恣意地飄過玄奘和白豔骨的周身。
“現在你該相信我了吧?”白豔骨看著滿目震驚的玄奘,她迅速拉起他的手,“快隨我走!”
可就在白豔骨想要拉著玄奘離開的時候,面前忽然憑空出現了一個人影擋在他們面前。
“白骨精,沒有想到你為了救唐玄奘,居然寧願耗損百年修為也要強行進入唐玄奘的幻境,不過可惜,你帶不走他。”無夢鬥篷帽下的優美唇角微微彎起,“因為一個死了的妖精,是無法幹擾我的幻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