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師厲靜默,聽到她提起自己的家鄉,儘管再是好奇,他也不會追問下去。和她一起探討學術的兩年間,其實他多多少少也察覺到,她的知識體系,超前於這個世界太多太多。他在等著,她願意開口向他說起的那一天。
宋琅卻忽然偏頭,問他:“巫師厲,若我有一套很系統、很完善的理論,可是你就算學會了,因為物質上的匱乏落後你可能永遠也用不上,那麼你還要學嗎?”
他眼眸燦若星辰:“要!”
宋琅輕笑出聲,果然是巫師厲呀!他這種執著於追求未知領域知識的人,從不會去考慮得失與否,更不會有什麼兼顧天下的想法,他只是純粹地嚮往著一切人類的智慧和璀璨的文化,甚至可以說是簡單純樸到……即使為禍蒼生也不自知。
不過,有她守著,便不會再讓他越過那條界就是了。說到底,她還是偏袒著他的。
夜晚,月『色』如水,星辰欲滴。
在巫師厲驚奇的目光下,宋琅抖開撐起了一個深綠『色』的野外帳篷。隨後,他們隔著兩臂距離,枕睡在柔軟的獸皮上。
夜間靜謐,兩人似乎可以彼此呼吸相聞,巫師厲不太自在地轉過身,背對著宋琅。
宋琅好笑地看著巫師厲輾轉不安,為了減輕他的不自在,她忽然開口:“既然你睡不著,那麼我們來談談心吧?”
巫師厲身子一僵,宋琅立刻悶聲笑起,默默在心中計算他對談心的心理陰影面積。
聽到宋琅的調笑聲,巫師厲也感覺自己太扭捏了,索『性』便轉過身來,和她面對著面,隨便找了個話題說起:“你之前說會教我一套完善的理論體系,那就明天開始,好嗎?”
看到巫師厲迫不及待的期待模樣,宋琅忍不住唏噓感慨,在黑暗中,輕聲對他說起了《蘇菲的世界》裡的哲學。
“在我的家鄉,有這麼一個說法:世界就像魔術師從他的帽子里拉出的一隻白兔,全部的生物都出生於這隻兔子的細『毛』頂端。可隨著年紀愈長,他們也就愈深入兔子的『毛』皮,直到他們徹底沉溺於白兔『毛』皮深處的安逸,再也不願意爬上脆弱的兔『毛』頂端……”
聽到這種有趣新奇的比喻,巫師厲頗感興趣地撐起頭,繼續在夜『色』中傾聽著宋琅清越溫潤的聲音。
“但是,有的人——極少數的人,卻願意踏上危險的旅程,邁向語言與存在所能達到的頂峰,最終到達了兔『毛』的頂端,並看到了外面的萬千世界奧秘。可是,當他們對那些窩在舒適柔軟的兔『毛』深處、盡情吃喝的人們大聲吼叫時,那些人卻根本不在意,只會說:‘哇!真是一群搗蛋鬼!’。他們的震撼與感動永遠都喚醒不了兔『毛』深處的沉睡者,終究只能沉寂嘆息,鬱鬱寡歡。”
說到這兒,宋琅抬起眼眸,注視著他的目光有一種暖洋洋的悲憫和憐惜,彷彿能將他過去三十年的如雪寂寞和靈魂的孤獨哀傷悉數殮埋。
“我和你說這些,是想告訴你,我可以帶著你到兔『毛』頂端去領略外面的萬千星河璀璨、人類智慧絢爛,可是……燦爛和荒涼總是並肩而來,人類因無知而惶恐,因深知而寂寞。你若執意要攀上兔『毛』的頂端,那麼便要學會承受兔『毛』頂端的寂寞與哀愁。”
對上宋琅幽深的目光,巫師厲低頭,篤定地說:“不會的,我有你陪著。”
宋琅閉眸,沒有回答他。良久,疲憊的聲音才在黑夜中輕淺響起:“……夜深了,睡吧!”
四年時間匆匆而過,她帶著巫師厲到達過許多部落,為這些部落帶去寶貴的醫術與房屋設計,也帶著他踏過蜿蜒山水,領略過數不清的人間至美風光,見證過這世間無數的古老傳奇。
四年期間,她也依約將現代完善先進的數學知識體系和物理化學知識體系教與他。作為一個完全沒有在先進的科技氛圍中接受過陶冶和潛移默化的原始人,他吸收知識的速度卻讓宋琅都忍不住心驚。
如此驚世璞玉,她又怎可能忍心見他被埋沒侷限於這個世界?
只可惜,近日來她已經偶爾能感覺到熟悉的、開始被這個世界排斥的倦悶感。
某一晚,兩人在離開又一個部落後,一起靜默地躺在無垠的曠野中仰頭看著星辰爛漫銀河浩瀚。
宋琅忽然抬手指著遠方的星辰,轉頭對他說:“你知道嗎?這些星光都是歷經了千萬年才到達我們的眼中呢!”
巫師厲點頭:“嗯,我知道。”
雖然他已經系統地學習過光學知識,但是每一次看到頭上的天幕時,心中還是會不由自主地對這無垠飄渺的宇宙升起一種敬畏又不可思議的震撼。
宋琅卻忽然笑出聲:“喂,巫師厲!你別隻顧著傻傻地看星星,你倒也看看我呀,我可也是跨越了千萬年時空才來到你的面前呢!”
正專注『迷』醉地看著星星的巫師厲一怔,猛地轉過頭盯住她,聲音中滿是不可置信:“你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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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琅的笑容漸漸變得苦澀,娓娓地將自己的來歷道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