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老夫人孃家姓房, 是穆凝湘親外祖母房氏的妹妹, 比房氏小十幾歲。
房氏嫁給楚老太爺,生下的孩子只活了穆凝湘母親楚秀茹一個,楚秀茹幼年出天花,房氏在照顧孩子的時候累倒,一病不起。
“我得知這個噩耗的時候已經嫁去景州了。”範老夫人擦著眼角淚花。
“當時我就想,可憐她撒手去了, 你外祖父是肯定要娶續弦的,你母親才兩歲, 在繼母手下討生活, 日子能好過嗎。”
血緣上她只是楚秀茹的姨母,小女孩有了嫡母, 她更無法插手,只能逢年過節設法捎錢捎物送到楚家。楚秀茹出嫁她還送過添妝,但見面機會極少, 只有一次路過燕州去穆家探望, 那時楚秀茹已嫁過去一年了。
穆凝湘點頭, “母親跟我說起過您的。”
範家家道中落做起了生意, 範老夫人跟著丈夫各地跋涉, 這樣一來兩家通訊也不方便。穆凝湘出生範老夫人是知道的,還捎來一隻小金佛做生辰禮。
母親和這位姨母雖只見過一面, 感覺上卻比身為嫡母的楚老夫人還親。大概這就叫做“姨娘親”吧。範老太爺後來去世, 母親還送了不菲的喪禮。
範老夫人替穆凝湘整了整劉海兒,“你生得和你外祖母有五六分像呢。”姐妹倆出嫁而別, 一別就是生死相隔,現在見到姐姐唯一的外孫女兒,怎能能不傷感。
穆凝湘握著範老夫人的手,胖胖暖暖的。
範老夫人年紀和楚奕鈞的祖母楚老夫人相仿。楚老夫人是穆凝湘母親楚秀茹的繼母,所以她要喊楚老夫人外祖母。但她和楚老夫人是沒有血緣關系的。
楚秀茹並未向女兒說過繼母哪裡不好。而穆凝湘上輩子嫁做楚家孫媳,楚老夫人對她也沒有什麼不妥之處,完全是個慈祥長輩。只在後來楚奕鈞要娶白穎柔、她怒而提和離時,楚老夫人苦苦地勸她原諒楚奕鈞、接受現狀,祖母當然是站在自己孫子一邊的。
重生後,楚家先是極力撮合她與楚奕鈞,到後來將她遷去莊子“養病”以免影響楚奕鈞新婚和諧,這一系列截然相反的舉動,所涵蓋的各種算計,所暴露的各色嘴臉,穆凝湘已看得清楚。
楚老太太只是高明的偽善而已,一舉一動完全為了楚家利益。
範老夫人問起穆凝湘在梅州的生活,穆凝湘簡單提了幾句。
“怎麼也不派個人送你回家,竟把你扔給一群大男人,還不如嚴老爺仗義,看看這事兒做的!”
範老夫人一針見血,聲音也抖了起來,“你大舅舅跟我說燕州鬧疫癘和你幾個堂叔伯病逝的事兒了,我就說楚家老太爺勢利眼,竟涼薄至此……”
老太太年輕的時候走南闖北,什麼事沒經歷過。怎樣是真好怎樣是假好,騙不過她。
“秀茹也真是。怎麼能送你去那個老混賬家裡!”範老夫人兩只金耳環都在抖。
“祖母。”範老夫人身後一個玉色長衫的年輕人嗔怪地喊了一聲。
“日子還長著呢。眼看就到燕州了,祖母和表妹有大把的話,進了家門慢慢兒說。”畢竟這不是家裡,何況在表妹面前說人親外祖壞話總歸不大好。
這年輕人是範老太太的孫子之一,名叫範禹琛。剛才範老夫人抱著穆凝湘又哭又說,他已將其餘的兄弟姊妹以及丫頭婆子打發出去了。
範老夫人明白過來,忙斂了怒容,掛上微笑,“湘丫頭,咱們不說那些了。我一直牽掛你母親一家,現在可好了,你大舅舅在京任職,我聽了就決定跟著搬過來,離得近好常走動。”
說著,就讓穆凝湘和範禹琛見禮,“這是你三表哥,景州還有兩個哥哥。”
範老爺是範老夫人的長子。她還有個兒子,沒有讀書入仕而是留在了景州當地。範禹琛是範老爺的長子,出生得晚,排在二叔家的兩個哥哥後面,今年只有二十歲。
“我上面還有兩個姐姐,”範禹琛笑著對穆凝湘說,“已出嫁沒跟來。下面四個弟弟兩個妹妹,剛才擠得不像樣子,都讓我趕回去了。湘妹妹要不要我帶你去見。”
穆凝湘忙道:“聽說舅舅閃了腰,我剛好過去看看,也能拜見舅媽。姨外祖母、三表哥稍等片刻,我換身衣裳就來。”
範夫人到現在都沒出現,一定在照顧丈夫呢。
穆凝湘開啟箱籠,找了一盒老參、一盒桂圓,讓杜鵑包起來,這才跟著範老夫人和範禹琛出門。這些是楚家送的,現在正好派上用場。
範老夫人任由穆凝湘和範禹琛一左一右攙著,眼裡的笑意怎麼也掩不住。多聰明懂事的女孩兒,可人疼。
“你舅舅在京城租了間寓所,”她一邊走一邊對穆凝湘說,“我嫌太小不夠住,已讓人在燕州找房子了。”
這是京官們一貫的做法。京城一直大修,官員都把家眷安置在緊鄰的燕州。
“找到了嗎?”
範禹琛答道:“祖母心急,燕州剛一解禁就催著父親出發了,走的時候還沒收到房子的回信兒。祖母意思,讓找房子的下人在穆家巷一帶尋摸。”
雖然穆家巷附近的宅子不便宜,但凝湘表妹一家都住在那裡。
穆凝湘笑道:“那不如先住我家,幹淨又寬敞的空宅子讓父親幫忙找找。”
角落裡,一道修長的寶藍色人影默不作聲地看著他們經過。
季元湛抿唇。他剛探望完範老爺出來,沒想到範老爺還是穆凝湘的表舅舅。看上去範老夫人很喜歡這個小姑娘,那位表哥也是。
季元湛將領口朝外扯了扯。怎麼忽然感覺有點胸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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