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十八日雖說未曾大規模發起總攻,但我們的各路兵馬無不傷疲交加,他們需要休整。再說,若能和平收複這樣的要塞,之後我們對付其他大食人盤踞的地方,也算是有了個榜樣。”
張孝嵩有些動容,轉頭看他一眼,見他目光赤誠,不似作偽,猶豫片刻,還是擺了擺手:“不行,我不同意。你是洛北特意調來執掌我軍機要情報的官員,也是洛北的朋友,你若是出了事,我怎麼和他交代?”
吳鈎哈哈大笑:“人生百年,終有一死。若能死得其所,青史留名,我又有何懼。不過,請張禦史放心,我已經備下了金銀財寶。按照大食人的規矩,我是可以拿錢買自己的命的。”
張孝嵩見他執拗,也不堅持。他從軍中點起精銳三人,同吳鈎一道來到安國要塞之下。又命兩側埋伏弓箭手和騎兵,打算見勢不對,立刻發動總攻。
吳鈎也是唐軍中為數不多能說大食話的人:“喂,那邊的將軍聽著,我奉命來勸降你們!你們讓我進去!”
“我們大食人不投降!”要塞的那邊傳來一聲嘶喊。
“投降了,就有水喝!就有肉吃!”吳鈎命隨從計程車兵將兩個裝滿清水的水甕打碎在地上,“多好的水啊,烏滸水的雪水,清澈、幹淨。”他用力地喝了一口:“還有甜味呢!”
要塞那邊的沉默更久了。半晌,又傳來一句:“我們大食人不投降!”
“你們自己想想吧,勇士們,屈底波是什麼樣的出身?他不過是巴著宰相哈賈吉才當上了總督。他和他的家族想要在河中站穩腳跟,就必須淩駕在你們所有人的部族之上。最好的辦法,就是叫你們來送死,自己在後方觀望。”
“你說謊話!”要塞中露出一張憤怒的大食人臉龐,“狡猾的唐人,你以為靠謊言就可以欺騙天神的戰士?我們不會投降的!”
“這是個很簡單的問題。”吳鈎笑了,“屈底波再度召集大軍來到了河中,可他卻急急忙忙地去了鐵門關,去那裡解救他自己的弟弟。你們派出去這麼多的使者,這麼長的時間,你們看到他派來的一兵一卒了嗎?”
“他用天神的利益,正教徒的利益來哄騙你們,其實自己卻把自己的利益淩駕在了你們所有人之上!”
“好好想想吧,大食人的勇士們。好好想想。現在太陽還有一點距離到日中,在日中之前跑出來的戰士,我們給你們清水喝!給你們面餅吃!”吳鈎道,“日中之後,我們就要發起總攻了!”
要塞的裡面是死一樣的寂靜,沒有人發聲了,也沒有人出來。在太陽緩緩地爬升中,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就在張孝嵩等得不耐煩,要下令總攻之時。要塞的大門緩緩開啟了,一批身上帶著血的大食士兵從裡面沖了出來,有的一頭紮進唐軍的大甕裡,張口就喝。有的潑起水灑到自己的身上臉上……
張孝嵩率領唐軍士兵,會同波善活一道進入要塞之中。那裡躺了一地橫七豎八的屍體,有幾個衣著華貴,應當是將軍模樣的人,渾身是血,氣息卻尚未完全斷絕,正瞪著眼看著要塞的天花板。
“這是營嘯了。”張孝嵩對這種情況有所瞭解,在生死的極限之間,這些本已十分緊張,幾乎在崩潰邊緣計程車兵們收到了將軍更加嚴苛的命令。於是,他們集體陷入了瘋狂之中,最終造成了無可挽回的營嘯。
波善活看著剩餘的斷壁殘垣,搖了搖頭:“張禦史放心,我們之後會以火來清潔這片要塞,願他們的靈魂在聖火的洗滌中得到拯救。”
那些出逃計程車兵吃飽喝足之後,有不少人再度開始了逃跑——複國的粟特人看到了自己的家人、夥伴與朋友的屍首,要把怒火傾瀉在這些雙手沾滿鮮血的大食士兵身上。
張孝嵩不想助長這種仇殺的恐怖情緒,一旦粟特人殺紅了眼,他們就不可能再聽從他的軍令。因此,他除了勒令粟特各國的王公們管住自己的手下之外,還特意命令手下士兵,對這些大食人的逃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這些大食人不敢再在河中停留,他們順著河流跋涉荒漠,來到了鐵門關外屈底波軍營之中,向自己的主帥認罪、懺悔。
屈底波怒不可遏——他本想先破河中,再集中精力來對付洛北,沒想到派出去的兵馬如此不頂用,更沒想到安國那固若金湯的要塞竟在不到一月之內就被攻破。
“你們來得太晚了。”他嫌惡地望著那些在他身邊痛哭流涕計程車兵,“我這裡沒有預備你們的糧草。”
他的話音未落,軍法官已從自己的營帳裡來到了這片空地之上。有幾個士兵見狀不對想要逃跑,被周圍的屈底波的衛隊當場射殺。
“把這些人釘死在木樁上。”屈底波高聲下令,“讓他們知道懦夫的下場!”
“另外——”
他望著高處的鐵門關下定了決心:
“明日起,集中兵力,攻擊鐵門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