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大唐想要以天可汗之名號令西域,那就少不得要履行天可汗的職責,出兵協助昭武九姓和吐火羅葉護共擊大食。
洛北低頭輕輕咳嗽了一聲:“沅兒, 來和父親見禮。”
褚沅這才注意到阿史那獻也在他身後,忙屈膝向他道禮:“見過大都護。兩位怎麼有閑暇到這裡來?”
阿史那獻回答:“左右無事,就出來看看。對了, 不日你們就要去碎葉, 這裡你打算由誰照看?”
婆羅陀酒肆覆滅之後,原來的幾十個舞姬都沒了生計。家中還有人在的女郎,褚沅就發給路錢,叫她們結伴回家。要是家中無人的,就只能留下來了。
褚沅道:“畢姮姬, 她本是粟特豪商的女兒,家中曾經經營著橫跨東西的布匹生意。織布染布,經商行商, 她都是行家。她已經和阿銀、阿成說定了,等棉花種出來,也要拿到這邊來紡布染布。”
阿史那獻笑道:“我剛剛聽了一會兒, 染布織布都是辛苦差事。她們可能吃得了這樣的苦?婆羅陀酒肆的賬本我看過, 她們當中不少人一晚上收到的賞錢,就夠在這裡幹一年的了。”
“大都護有所不知,賬本上記的那些錢,一個子兒也落不到她們自己的手裡。剛同她們認識的時候, 我整夜整夜地聽她們講自己的事,什麼大冬天裡穿著單衣上臺跳舞, 跳得不好就要捱打,生了病便趕出酒肆去——不養小的,不養老的, 紅極一時的舞姬,年華老去, 也逃不過倒斃街頭.......”
她輕輕嘆息一聲,垂下眼眸望著地面:“不過,她們之中真有想回酒肆謀事的,我也不會硬攔就是了。”
“此非一日之功。”洛北輕輕拍了拍她的肩:“你也不要把擔子都壓在自己身上。”
“這話怎麼是阿兄和我說了。”褚沅笑了:“我還有一件事想請阿兄幫忙,等這批布染出來之後,可否讓裴公名下的店鋪幫著售賣?畢姮姬已經答應了五五分成,六四分成也是可以的。”
“伷先的産業我也有股,”洛北想了想,“我就把我那份利息讓出來,做個三七分算了。”
他見褚沅要開口推辭,又補了一句:“沅兒,我做此事是有條件的,到了碎葉,我怕是有許多時間要在草原上過,衙署裡堆著的文書和庶務......”
褚沅知道他有意放手讓自己施展才華,她抬眼望向洛北,一雙眼眸中半是感動,半是一點胸有成竹的驕矜:“阿兄放心。”
數日之後,天朗氣清,趕在春日的暖陽裡,洛北帶隊北上,再度翻越天山,回到他久違了的碎葉城去。
晴朗的藍天下,森林如海一般蔓延開來,唐軍的旗幟如赤紅的雲,在林間飄舞著。紅旗之後是天山終年不化的雪頂。
已在伊邏盧城鬧出了那麼大陣仗,洛北也就放棄了輕裝簡行的想法,儀仗、衛隊、親軍......還有想跟著軍隊一道去碎葉做生意的大小商人,隊伍綿延數裡,一望望不到頭。
這一路多是山路,路途顛簸,褚沅戴著短紗冪籬,與一眾將士一道騎馬同行。
這一次趕路比之前從容得多,趁著休息,褚沅跳下馬背,用水清可見底的潺潺溪水洗了洗手,她望著幾尾被馬蹄聲驚醒的小魚躲入石塊下,臉上忍不住露出笑容。
洛北依舊一副唐軍的緋袍,長發束在腦後隨風飄揚,不著鎧甲,不戴頭盔,騎著一匹深青色的駿馬走在佇列之前。
他英俊的面容上還是一如既往的平靜。但褚沅能從他的神態上感到他的放鬆,於是故意縱馬趕上洛北,在他身後用力地甩了甩手。
毫無意外地,洛北被濺上的冷水激得一抖,他幾乎是立刻轉過身來,看到是褚沅,才把按在唐刀刀柄上的手放下:“沅兒,你真是……”
“幼稚,是嗎?”褚沅撩開冪籬的紗布,笑著對他歪了歪頭。
“是幼稚,不過幼稚些也沒什麼不好。”洛北搖了搖頭:“我收到訊息,朝廷派瞭解大夫擔任北庭都護,又委任薛訥為安西副大都護,鎮于闐。”
薛訥是名將薛仁貴的長子,已經七十餘歲,鎮守幽州,併兼任安東都護多年,素有功勳。解琬更是老於朝政。他們論功勳或許不及洛北,論資歷都遠在洛北之上——可見他在安西整飭佛寺的動作實在是太大了,讓朝廷起了轄制的心思。
“比起阿兄,倒是現在朝廷的情況更令人深思。”褚沅略作沉吟,才開口道:
“解大夫被排擠出朝,薛訥又被調來安西,這代表魏相公掌控朝政的力量已經有所衰弱......可最近,朝中沒有什麼大事。魏相公素來為陛下倚重,怎麼會出現這樣的情況?”
洛北也不得解法,幹脆將這節丟開去,不再去想。
月餘之後,他們終於到達碎葉城外,第一個迎接他們的是洛北所豢養的那隻金雕。它已長得有半人高,羽翼展開,翺翔天際時,就像一朵巨大的烏雲。
洛北伸出手,讓它落在自己的手臂上,替它梳理了一下羽毛:“你在這裡,那吳判官應當也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