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挺滲人的,將軍,咱們出去吧。”巴彥再看一看,只覺得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他摸了摸手臂,轉頭看向洛北。
洛北沒有立刻接話,只從巴彥手中拿過火摺子,走向唯一沒有被照亮的西壁。以一個神射手應有的目力,他已經看到西壁前有什麼在微微地泛光:“水晶鏡,這就是那面水晶鏡。”
“哪面水晶鏡?”巴彥和慧光都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洛北低頭一摸,從那水晶鏡下摸出了一隻桐木箱子,藉著火光,他看到那箱子裡躺著幾本賬冊和一封信:“昭怙厘寺的秘密就在這裡了。”
他將信件拆開,草草一讀,又重新折起來:
“此案可以真相大白了。巴彥,你代我去都護府請父親,叫上白莫苾一道來。”
“是。”巴彥抱拳退了出去。
“慧光。”洛北又叫那少年僧人:“你是同我一道出去等,還是留在這裡再看看這壁畫?”
慧光本在想他剛剛說的那句話,被他一叫才反應過來:“你說都護是你的父親?”
“是。”
“你能直呼龜茲王的名字?”
“對。”
慧光瞪大了眼睛:“那你,你豈不就是那個......”
“安西副大都護洛北。”洛北坦然道:“你也可以叫我阿史那烏特。”
慧光差點沒跳起來:“你就是烏特特勤,你不是,不是祆神的化身嗎?為什麼還要到佛寺來低三下四地查案子?!我以為你們這樣的人都可以移山填海呢。”
洛北哈哈大笑:“我看你呀,真是經變故事聽多了。我不是祆神化身,也不能移山填海。不過,倒是可以幫你和你師父一個小忙,我會出資修建水利設施,把東川水治理起來。”
慧光一聽,兩眼發亮:“真的?不是大唐官府的名義?”
“錢從我自己的私庫出。但我會將它捐給大唐官府,這樣,後續維護就能讓官府來執行,這樣,既滿足了你的願望,也可以長久地為下游的百姓帶來便利。”洛北道。
慧光激動地點了點頭,幾乎不知道如何是好,他在佛窟內跑了一圈,也沒感到興奮有絲毫減弱,他期期艾艾地望著洛北,聲音裡帶著期盼:“將軍,我能把這個訊息告訴其他人嗎?我保證......”
洛北開口打斷了他的話:“當然可以。昨天我回到衙署時,已將此事轉告了衙署中負責興修水利的官員。若我猜的不錯,今日他便會派人前去勘探情況。”
“好!”慧光高呼一聲,笑著跑去告訴他的夥伴們了。
洛北跟在他身後,從那個繪滿地獄變的佛窟之中走了出來。他重新將小龕的龕門合上,一連串機關聲之後,臥佛被擺回了原來的位置。
半個時辰之後,阿史那獻、白莫苾和方丈法師都已聚到窟前。洛北與他們互相道禮。
阿史那獻先開口問:“孩子,你這樣急匆匆地把我們找到這裡,可是對此案已有了想法?”
“是。”洛北抱拳道:“監院法師白迦葉之死的前因後果,我已知曉。此事事關重大,牽涉勢力眾多,還請諸位允許我從一樁三年前的舊事開始講。”
他側身半步,打了個手勢,把眼前的三位貴客都請入佛窟之中:“三年之前,龜茲的前任國王,也就是王上的父親做過一個噩夢,夢見自己步入地獄之中,並在一面水晶鏡前看到了伊邏盧城焚於戰火的畫面。伊邏盧城中的高僧大德們都說,這是戰爭的預示。所以,為了避免戰爭,龜茲王家帶頭向寺廟捐獻了無數金銀財寶,民間也風行起來,號為‘平安捐’。”
方丈法師沒想到他提起舊事,臉色不豫:“將軍說這些往事做什麼?”
“方丈法師,此事與本案有莫大的關聯,我必須要說完。”洛北望了方丈一眼:“在場諸位都知道,‘平安捐’未能使伊邏盧城平安,一年之前,突騎施人入侵,王上的父親不幸遇難。但我今日要說的是,從一開始,此事就是個騙局。”
白莫苾有些沒明白他的意思:“一開始......你是指?”
“王上的那個夢,從一開始就不是夢,而是被偽造出來的。”洛北重新開啟機關,將臥佛身後那個繪著地獄變的佛窟展現在眾人面前。
阿史那獻興趣盎然地打量著壁畫。方丈法師低頭嘆息。白莫苾最為激動,他這裡看看,那裡看看,終於在水晶鏡之前頹然地停下腳步:
“洛將軍是說,這個夢是我父親在這裡看見的真實情況?可他不應該在王宮中嗎?怎麼會到這裡來?”
“想要神不知鬼不覺地挪動一個人沒有您想象的那麼難,王上。”洛北嘆了口氣:“給王上一杯加了曼陀羅種子的美酒,再把他隨便裝在什麼容器裡搬過來就行。他在睡夢之中看到此窟畫壁上這些栩栩如生的情景,一定會以為自己身在地獄。”
“那水晶鏡中的景象又是怎麼回事?”
“這個把戲複雜一點,請王上看看我們進來的位置的牆壁,那裡應當還殘存著伊邏盧城模型的影子。他們就是利用窟頂的鏡面,將這場景折射在水晶鏡中,讓您的父親誤以為自己看到了未來。”
阿史那獻本在仔細傾聽他的話,此刻卻忍不住開口:“孩子,這你說得很對,但你別忘了,畫面可以造假,聲音卻不能造假,若說老王所謂的‘夢’其實是真的,那聲音又是從何處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