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完,拿起水晶碟上擺著的“柿子”咬了一口,入口卻是淺淡山藥香氣,一不留神,一股子流心就沾到了他的手上:“哎,這不是柿子啊?”
“哦,這是沅兒指點廚房做的柿子山藥糕。要是大帥嘗著味道好,不妨帶些走。”
郭元振本對這些東西無所用心,見洛北笑得如同春風拂面,也忍不住笑了:“好啊,那我就多帶些走。”
洛北一路把郭元振送出府門外,才折身回屋。
這日天氣極好,暖洋洋的日光灑在長安城的一磚一瓦上。府邸之中,銀杏樹的葉子已經泛黃了,它們在秋風中輕輕搖曳,彷彿是無數金色的蝴蝶在空中翩翩起舞。
褚沅剛剛喝完了藥,正歪在軟榻上讀一本遊記,見他走進來,下意識地要起身行禮,還未直起身,就被洛北按了下去:“在自己家裡,哪裡值得這麼多虛禮。沅兒今天精神可好?”
“嗯。”褚沅點了點頭。
“那我們出去走走吧。”洛北笑道:“朝堂上風波已定,不日,我們就要起身去碎葉城了。三年之內,都不可能再回到長安,若是你有什麼想去的地方,想見的人,不妨去看看。”
褚沅聞言,微微一怔,隨即露出了一抹淡淡的微笑:“我真有個地方想去,就不知道阿兄願不願意陪我去了。”
終南山下,褚遂良的山居之地久違地迎來了人煙。洛北親自動手,把庭院中的雜草除了除,闢開一條道路來。褚沅提起裙角,穿過前廳中堂,來到後院一處不起眼的房間之中。
這房間中沒有什麼佈置,只有一隻香爐供在矮幾之中,上面插著一把燒禿了的香。褚沅開啟嵌在牆上的櫃子,露出其中供奉的褚家父母牌位來,又從側面的櫃中取了錦緞的蒲團和香火:“阿兄,你要一起嗎?”
洛北站在那裡,望著那兩個名字,一時之間竟有些茫然無措:“我麼?可我已經不記得他們的樣子了。”
褚沅輕輕地點了點頭,她理解洛北的感受。時間的流逝,記憶的模糊,都是不可避免的。她輕聲說:“沒關系,阿兄。他們一直都在我們心裡。”
洛北深吸了一口氣,走到褚沅身邊,接過她手中的香火。他的動作有些生疏,但眼神中充滿了敬意。他點燃了香,遞給褚沅,然後自己也點燃了一根,插在香爐中。兩人並肩跪在蒲團上,面對著褚家父母的牌位,默默地祈禱。
“父親,母親,”褚沅輕聲說道,“我和阿兄來看你們了。我們在長安過得很好,阿兄也做了很多了不起的事情。我知道你們一定為他驕傲。”
洛北的心中湧起了一股暖流。他輕聲補充道:“我會繼續努力,不辜負你們的期望。也會好好照顧沅兒,不會再讓她受委屈了。”
兩人在牌位前靜默了一會兒,然後緩緩站起身來。洛北轉頭看向褚沅,她的臉上帶著微笑:
“阿兄,我們去放風箏吧。小時候,我還在掖庭的時候,母親曾經帶我偷偷地放過風箏。她說,風箏飛上了天,天上的人就能看到了。”
洛北已經過了孩提的年紀,也不信鬼神,但看著褚沅帶著笑容的眼睛,他還是笑著答應了:“好啊。”
秋高氣爽,終南山下多的是登高望遠的男女,僕役們已撿了個人少景美的地方搭起了幕帳,又將吃食和飲料都擺出來。褚沅從山居中找了只大魚模樣的風箏,交給洛北,讓他就地放起來。
秋風正勁,洛北跑了幾步,那風箏就趁著風飄到半空中去了。一時之間,正在野遊的眾人都往這邊看了過來。
已有那按耐不住的青年郎君端著碟新作的點心過來問:“公子是哪裡來的風箏?”
洛北笑了:“家裡拿出來的。不過我知道城東有兩家風箏都做的不錯,郎君若是差人去問,不到小半個時辰,就能買來。”
“多謝公子,多謝公子。”那郎君放下糕點,連連拱手道了謝,回頭走了。
等他折身而去,褚沅才輕輕地笑了:“阿兄不認得他?他就是工部侍郎張說呀。朝中盛傳,陛下會擢他做新一任的兵部侍郎呢。”
洛北道:“這個名字我倒是聽過,當年太後男寵張氏兄弟當權時,他和郭相公曾經一道編過書。後來太後拔擢他做了中書舍人。後來他因拒絕誣陷魏相公,被流放去了嶺南。”
“是,陛下複位之後,才把他召回朝中的。”褚沅輕聲道,“他素有文才,也去過契丹邊境,想來會和郭相公......”她話到末尾,忽而頓住不言,只看著洛北身後的方向。
洛北轉過頭去,以一個神射手應有的目力,他看到太子的東宮內侍正在往這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