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孝嵩聽著這呼喊聲,不由得也覺得心旌蕩漾,他回頭望向洛北時,見他揹著手,長身玉立在城頭,在漫城歡呼聲中閉上了雙眼。
他不想打擾這位終於得到片刻閑暇的好友,幹脆自他身後繞過,下城樓去尋個地方休息。
兩人錯身之際,洛北已經睜開雙眼:“孝嵩……多謝你。”
張孝嵩輕輕一笑:“稱不上,雪夜奔襲,安邦定國的是你。我不過就是捨命陪君子罷了。”他低聲道:“洛北……聽我一句,謀國之外,也要謀一謀身的好啊。睡會兒吧,這裡沒有你,天也塌不下來。”
“是啊,是該睡一會兒。”洛北見他過來,才露出一點被藏得很好的疲憊情緒:“接下來……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張孝嵩哈哈一笑,將雙手枕在腦後,在冬日的朔風中漫步走下城樓。獨留洛北在城頭望著東方一輪旭日。
突騎施牙帳一夜城破,碎葉城易主的訊息很快便在洛北的有心擴散之下,傳遍了整個西域。
在疏勒城的堅固工事前久攻不下的娑葛得知此訊息,簡直是怒不可遏!
他自發兵四鎮以來,襲擊阿史那忠節、殺牛師獎、俘虜呂守素,可謂是所向披靡。便是蘇祿遭人偷襲,未能率軍會合,對他來說也不算什麼。
只有眼前這座城高池深,又有郭元振親自坐鎮的疏勒城一直讓他望洋興嘆。
雖說他已在其他地方劫掠了不少金銀財寶和糧食布匹,還擄走了許多男男女女,打算回草原充作奴隸。但疏勒城不克,唐軍就還會留在西域,這對他來說是個不可接受的隱患。
可是現在,疏勒城久攻不下,自己的牙帳和後方又被人襲擊,此戰便從大勝走向了大敗——娑葛氣得在自己的中軍大帳把遮弩和康孝哲罵了個狗血噴頭:“遮弩和康孝哲幹什麼吃的!就這樣輕易地把牙帳和碎葉城拱手讓人!蘇祿也是個沒用的東西!”
他歇斯底裡地發了好久的脾氣,嚇得一眾突騎施將領都不敢說話,半晌之後,還是他的一個近侍小心翼翼地開口:
“首領,咱們怎麼辦?”
“怎麼辦?!當然是打回去了?!再這樣在這裡虛耗,是等著唐軍南北合圍,把我們包餃子嗎?”娑葛最後看了一眼疏勒城那嚴密的城防工事,帶著不甘和憤恨,下令回援突騎施牙帳。
郭元振站在城頭,望著遠去的突騎施軍旗,一口懸著半月餘的氣,終於輕輕吐了出來。
疏勒城圍一解,被困在此地的七千唐軍便有了出路,或戰或動,都比現在倉促被動應付的局面要好得多。
“斥候、探馬何在?”郭元振點出斥候和探馬,“速速帶快騎二十,出去探查敵情,查明娑葛退兵的原因。”
斥候、探馬都撒出城外,半日便有回報,說是洛北率軍翻越天山,雪夜破牙帳,重奪碎葉城,逼娑葛回援。
“是洛北將軍?”郭元振聽聞此句,不由得長嘆一聲。
雪夜破牙帳,重奪碎葉城,這樣的功績已足以讓洛北青史留名,與蘇定方、裴行儉、阿史那社爾、侯君集等徵西名將同冊。
而這樣的不世功勳背後,洛北今年還不到二十五歲!
此戰之後,這只雄鷹將永遠翺翔於天際之上,沒有任何人能夠阻攔得了。
“可知道洛將軍帶的是哪裡來的兵馬?”郭元振輕輕敲了敲桌子,這樣長途奔襲,唯有精銳騎兵才能做到,他把洛北能調動的于闐兵馬算了一遍又一遍,也算不出他這精銳騎兵到底是從哪裡找來的。
“這就不知道了。”斥候搖了搖頭,“我們抓的舌頭是個隊正,只知道這些……屬下已經數度訊問,看上去他說的不是假話。”
郭元振擺了擺手,示意斥候退下,自己在房中踱起了步,不管洛北是從何處得到的這些騎兵,如今碎葉城和突騎施牙帳都已在大唐手中,當務之急,是整頓兵馬,即刻與洛北夾擊突騎施的回援部隊,一下把突騎施的主力部隊吃掉,一戰打出西域的和平。
可眼前的問題是,郭元振可沒有洛北這位“烏特特勤”在西域的影響力,能夠自己找到兵馬和軍餉打這一仗。他郭元振這位安西都護麾下的軍隊理論上還應該由那位已經戰死的牛師獎將軍,沒有朝廷的新命令,他是一兵一卒也用不了。
但朝廷……朝廷現在,又是什麼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