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們就等到日落,看看他到底能不能把此案破解。”烏質勒揮了揮手,示意侍從端上矮桌和圓榻:“你們都坐下吧,吃點喝點,慢慢地等。”
這些人哪有半點胃口,只是坐在那裡,各個望眼欲穿地盯著牙帳外,恨不得把外頭的晴天盯出個洞來。
天色大亮的時候,陣陣馬蹄聲終於從外頭傳了進來。娑葛掩飾不住心中的激動,快步走到帳外,只見洛北一襲灰藍便裝,騎著一匹高頭大馬,帶著一隊人馬從帳外奔了進來。
洛北見娑葛等在牙帳外,心中猜到突騎施內部的暗流湧動已經來到了明面上。他跳下馬來,躬身要向娑葛道禮。
娑葛哪裡還顧得上禮儀不禮儀,一把抓住他的手,急急地問道:“洛司馬,案子可有結果了嗎?”
“有。”洛北點了點頭,“我這就回帳,更衣之後再向您稟報......”
“來不及了,我的洛司馬。”娑葛聽到了一個“有”字,可謂是喜形於色,“別更衣了,就穿這件吧,挺好的,整個牙帳的人都等了你一個早上了,你要是再不來,我可就真的地抓著洛北,帶他進了牙帳。
牙帳中的一眾人等都立刻把目光盯在了洛北身上。洛北卻恍然不覺,不疾不徐地道了禮:“見過烏質勒首領。”
烏質勒見他進來,立刻從牙床上走了下來,雙手扶起了他:“洛司馬對我有救命之恩,我還未曾答謝。我的這個孩子不懂事,竟差你為他跑腿,是我的不是。還請洛司馬當面恕罪。”
“首領言重了。”洛北微微一笑,扶他坐回上首,自己則立在牙帳中,“首領被下毒的始末,我已經全部都弄明白了,還請首領允許我在牙帳之中一一道來。”
烏質勒嘆了口氣:“洛司馬請講。”
“自首領中毒之後,娑葛首領已將首領的飲食、身邊的僕役察查一畢,沒有半點可疑之處。”洛北道,“於是,我只能另闢蹊徑,將附近十四個營帳中人都詢問了一遍。我問他們的問題只有一個:今年與往年有什麼不同。”
突騎施人以遊牧為生,夏季駐紮在碎葉城以西的千泉城附近,冬季來到碎葉城過冬,這樣的慣例已非一年。洛北這樣詢問,雖說有些泛泛,但也是一個尋找突破口的好方案。烏質勒暗自在心底點了點頭,又問道:“可有什麼發現?”
“其實生活中多的是枯燥無味的瑣事,要說不同,這些小貴族和牧民們覺得最大的不同,便是今年的冬季來得比往年早得多。所以,他們遷往碎葉城的時間,也比往年早得多。”
“這其中最值得我注意的,是有兩個負責貿易的小官和我說,正因今年的冬天來得早,往年幾個秋日便到訪千泉城的商隊不得不改換路途,到碎葉城來完成貿易。”洛北道,“所以,我就循著他們的描述,去查驗了這幾個商隊寄存貨物的倉庫,將貨單和商品一一比對。這些商隊是康孝哲的屬下,這貨單我想你也見過。”
洛北說罷,從袖中抽出幾張貨單,遞到了烏質勒的手上。
烏質勒看了看貨單,卻沒有覺得這是什麼問題:“孝哲是粟特人,一直為我的這些牧民們操持貿易,我們的不少東西都是從康都督那裡來的,他有貨物存放在倉庫之中,不是最正常不過了嗎?”
“是,牧民們在草原上過冬,時常缺乏必要的生活物資,囤積一些也沒有什麼不對。”洛北點了點頭,“可這張單子上,除了生活物資之外,還有珠寶首飾、金銀綢緞,這些東西,我卻沒有在倉庫中看到。後來,我用了點小小的詐術,才從看守倉庫的守衛那裡知道,這些東西都被遮弩首領拿走了。”
烏質勒立刻看向遮弩:“此事當真?”
遮弩忙揮手道:“不,不,不。絕無此事,父親,你不要聽信這個唐人的誣陷,他是在誣陷兒子啊。”
洛北忍不住笑了:“遮弩首領,否認之前,你是否應當先把你腰上系的那隻鑲嵌寶石和金銀的玉帶拿下來呢?這上面雕的海葡萄紋樣,可是今年才流行起來的圖案啊。”
烏質勒冷哼一聲,將貨單重重地拍在一邊的扶手上:“還不快從實招來!”
遮弩跪倒在地:“父親,是兒子一時糊塗,兒子本來也想出錢購買,只是,只是一時囊中羞澀,沒有轉圜開來,才先拿後買。我回去之後立刻將錢給康孝哲補上。”
“這些東西遮弩首領也沒有都拉到自己家裡去。他使用這些東西打點在牙帳中的各位貴胄,其中,也包括您,烏質勒首領。”洛北道,“我曾在您帳中見過一套金銀項鏈和頭冠,這些東西,也在這幾張貨單上。”
烏質勒也想起了此事:“我說怎麼平白無故地送了我一套首飾,我還以為是你這個當兒子的終於曉得孝敬父親,原來是到我這裡銷贓來了?你說,你到底能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