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姜還是老的辣,太後是把所有人都算計進去了。
吳鈎誇下了口,動作也麻利,不消幾刻工夫,院中的亭子裡已經燒熱了火炕,三面像牧民的氈帳那樣圍起了氈子,外頭是朔風吹動,大雪紛紛揚揚,亭內只聽得風聲呼嘯,特製的桌子上擺著瓜果和各色吃食。小爐子上燒著一壺暖暖的熱酒。
許平拿起那雕工精緻的水晶杯望了望:“這是東西就是話本裡說的那個琉璃杯?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他見自己的指紋印在了杯子上,慌忙吹出幾口氣來,用衣袖的內襯小心地把指紋擦了,生怕留下一點印子:“吳主簿是打哪兒淘換來的?”
“這是水晶杯。我來鳴沙之前,常在長安和西域之間往來做生意。這樣的東西,西域常見。”吳鈎笑道:“許都頭要是喜歡,就拿回去給孩子玩吧。”
許平有些不解地摸了摸下頜的短須:“怎麼,吳主簿來這兒之前,已有一份事業?那你怎麼拋家舍業地跟著洛明府來鳴沙了?”他說著不好意思地一笑:“跟著咱們這位明府可發不了財啊。”
“稱不上。我追隨明府的理由,倒和你許都頭有幾分相似。”吳鈎低頭往杯中斟酒:“一個是想做些揚名立萬的事情,還有一個,就是為了報恩。當年我曾賣身為奴,是明府出錢贖了我。”
許平奇道:“怎麼平日不聽你說起?”
“說來話長。明府的為人你也知道,他不喜歡挾恩圖報,更何況當時他救了那麼多人,他肯定記不住我一個。”吳鈎笑了笑,“可明府那會兒少年意氣,肆意瀟灑的模樣,是讓人見之就難以忘懷的。”
他們話音落了不久,洛北撐著一隻青布大傘,踏著亂瓊碎玉,揹著北風一步步地來了。他輕裘緩帶,頭戴一頂玉冠,顯出幾分清冷矜貴。
許平玩笑道:“村頭老傳說咱們明府是天上星辰託生的,如今我看了,也要相信幾分。明府平日裡也該多穿穿,好叫這些人知道你的風度。”
洛北輕輕一笑:“到什麼山唱什麼歌嘛。咱們鳴沙是個窮縣,人口中大部分人都是農民,我一個縣令,一天天地打扮得金尊玉貴,像個廟裡神像似的,還能聽到下頭什麼實話?知道什麼民情?”
吳鈎聽他說完,又笑道:“明府,咱們今天已經封了筆,你怎麼又把公事拿出來談了?這一句話,就該罰酒。”
洛北笑了笑,也不和他們推拒,就把那一杯酒喝了:“吳主簿是有事兒要說?”
“我這心思是瞞不過公子的。”吳鈎盤了盤手中的酒杯:“其實是有個客人從長安來了,今天早上才到,公子不妨猜猜是誰來了?”
洛北拿手指斜斜地點了點他:“吳主簿這是來考我了。”他把水晶杯拿在手中端詳了片刻,“擺出這麼大的擺場,又和你吳主簿有往來......是伷先來了?不對,我讓他照看太子,如今長安事態複雜,他是不能抽身的。”
他往外頭望了望,雪漸漸地積了起來,約有一尺多厚,壓得已幹枯的荷花池和池邊的蘆葦都低下頭去:“我知道了,是王翰吧?”
“公子爺真是神了。”吳鈎拊掌大笑,高聲喊了句:“王公子,你聽到了嗎?”
王翰一身蓑衣鬥笠,打扮得像個隱士漁翁一般,來到了亭中。他脫下衣裳,露出裡頭穿的一身織錦滿繡的長袍。他笑著撣去鬥笠和蓑衣上的白雪:“早知道洛公子輕裘緩帶,我就不穿這一身了,一襯之下,倒把我自己襯得俗氣了。”
洛北不由得笑了:“王公子不在長安的吏部做事,怎麼到我這鳴沙來做客了?來之前也不和我說一聲?”他站起身,介紹吳鈎與許平道:“吳鈎吳主簿,許平許都頭,都是我的得意下屬。”
“吏部的差事無趣得很,月前我和上司起了幾句沖突,一氣之下就棄官不做了。”王翰與兩人各自見了禮,坐到桌邊,“我離了長安,本打算就回家去過我香車名酒的日子。是路上臨時起意要來看你,有意仿照著魏晉古人乘興而至的氣度,就沒給你寫信。”
吳鈎笑道:“公子爺不知道,今天早上王公子來的時候,縣衙裡只有兩個掃雪做飯的人。許都頭帶著衙役們下鄉巡查,你又在外頭帶著那些人練騎射功夫,所以我就自作主張,把王公子留下來了。”
“招待不周,是我的過錯。王公子諒解則個吧。”洛北給他倒了杯酒,“本地産的枸杞酒,你嘗嘗。”
王翰喝了一口,入口甘甜溫熱,讓他精神一振。有好酒堵嘴,他也挑剔不出什麼話了:“還不錯,我走的時候送我幾壺?”
“ 當然。”洛北一口應下:“王翰兄,現在你可以告訴我,你到鳴沙來是要做什麼了嗎?”
王翰這才收起那副隨意模樣,斂容正色道:“洛北啊洛北,有時候我也懷疑你有看破一切的本事。”他又抿了一口酒:“其實我到鳴沙來,是受人之託,來給你送信的。”
“送信?什麼信?”洛北沉吟片刻,“太子絕不會犯這樣的忌諱。魏相公也不會、伷先和孝嵩若要有事......”
王翰匆匆揮手打斷他:“我說你洛公子白生了一副神仙相貌,內裡怎麼裝了個不解風情的石頭心啊?實話告訴你吧,是褚沅褚宮正,啊不,如今你可要叫人家一聲陽翟郡君了。”
“沅兒?”洛北手中的酒杯差點掉在地上,他站起身來,走到王翰身邊:“她,她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