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烏特特勤已經去世很久了,為什麼你們還在懷念他?”
洛北輕輕一笑,遞給吳鈎趙縣令之死的卷宗:“你看,禦史確實走訪了鄉間。但他有縣丞、裡正陪同,得不到這些流民的信任。這些流民之間必然互相掩護,他哪裡能得到一點有用的線索?”
吳鈎說:“我立刻找衙役把這些人都拘來訊問。”
“哎,急什麼?到了公堂上,恐怕這些人就更不會講實話了。”洛北站起身來,“正好,文書我今天是看夠了,我去走一走,明天中午之前回來。”
吳鈎立刻跳了起來:“這可不行,公子爺,來這裡之前,裴老闆和我說過,公子爺年少,喜歡白龍魚服之遊,他可讓我看著你,不準你再孤身犯險!”
洛北一聽是裴伷先的囑咐,頓覺頭痛:“伷先又不在這兒。再說,我這不是帶上武器了嗎?若是情勢不好,我絕不輕易出頭。”他話音未落,就要出門,吳鈎卻結結實實地往他身前一站:
“不行,公子爺,我是答應過裴老闆的。”
洛北自認足智多謀,對上這樣的下屬也是無可奈何:“好吧,明日中午,如果我還沒回來,你就帶上衙役到流民聚集的地方去找我。這樣總行了吧?”
吳鈎知道自己犟不過洛北,只得點頭答應。洛北迴到房中,換上一身破爛的窄袖胡服,帶上弓箭和寶刀,自縣衙的後院翻了出去。
流民聚集的地方在沙山與河灣之間,地上多是沙礫碎石,洛北走了幾步,差點踩到了一家的菜苗,便有個男人站起來用外地口音喝斥他:“走路看著點!”
“我不知道,我.....新來,新來的。”洛北用一口夾雜著突厥語的漢話與他對答,“來投奔,投奔親戚。”
那男人瘦而高,一身面板都被邊地的太陽曬得黑亮,走過來把他上下打量了一番:“你是突厥人?”
洛北指了指太陽的光芒,又指了指自己:“烏特。”
那男人也聽得懂一點突厥話,知道烏特是光明的意思:“哦,你是說你叫烏特是吧?你身上的傷疤是怎麼回事?被官差打的?”
洛北身上的傷痕是在酷吏手中留下的,此刻倒陰差陽錯,成了他和這群流民混熟的敲門磚:“不,不,突厥人的貴族,壞。”
“哼,你在這裡待得多了就知道。這幫當官兒都是一樣的狗東西,到了哪兒都是咱們窮棒子挨罵捱打。”那男人道,“我叫許平,是從隔壁的定安縣逃過來的,你要投奔哪個親戚?我幫你打聽打聽。”
“巴彥。”洛北順口說了一個他在之前的案卷上看到過的名字。
許平點了點頭,帶著他穿過幾片凹凸不平的菜地,進了流民聚集的地區內。流民們極少有錢蓋磚木房子,要麼就像牧民那樣搭著帳篷,要麼就用蘆葦、樹枝搭著棚子。一處空地上點著火堆,那些沒有地方居住的人便聚集在火堆邊烤火。
許平找了個正在烤火的突厥人:“喂,大哥,聽過個叫巴彥的人麼?”
那突厥人搖了搖頭,又問旁邊的幾個突厥人,一個披著氈帽的突厥老人揉了揉腦袋:“那,那不就是三年前死在牢裡的那個人嗎......”
“死在牢裡?”洛北立刻提高調門,用突厥話問道,“我的叔叔怎麼死在牢裡了?”
“那是三年前的事情了。有個叫孫二的漢人說我們這些人謀害了他的哥哥孫大。縣令就把我們都抓了去,把我們編成十個一組,挨個拿荊條打。巴彥和另外一個漢人見有個人被打死了,就站出來說,是自己殺的人。”另外一個低著頭的突厥人道。
那突厥老人唉聲嘆氣:“可他們站了出來,那縣令還不肯饒恕我們,一定要我們招認屍體頭顱的下落。這才把他們兩個打成重傷,叫他們死在獄中的。”
“一定是那個孫二故意陷害我們。我要殺了他為叔叔報仇。”洛北怒不可遏,當場拎起弓箭就要走,被周圍三兩個突厥人一起攔了下來。其中一人對他喝道:“那孫二早搬到縣裡去居住了,你當自己還在草原上,可以隨意殺人嗎?”
洛北垂頭喪氣地坐回火堆邊,臉上露出悲傷神情,不一會兒就痛哭起來。
許平見他哭得實在傷心,便坐到他身邊安慰道:“烏特兄弟,你一個大小夥子,又有弓箭,幹點什麼不能餬口。你的叔叔已經為了這樁案子送了命,你何苦要攪到裡面去?”
洛北擦了擦眼淚:“我們突厥人,血仇,一定要報。”
“你這小子怎麼冥頑不靈的?”一邊的突厥人恨鐵不成鋼地罵他,“咱們這些流民沒有戶籍,不受官府的管轄,本來就是官府的肉中刺眼中釘,你還一個勁兒地往裡紮,生怕那些當官兒的不收拾你,是不是?”
許平也勸他:“我可聽說了,那新來的縣令是個厲害角色,一出手就把河裡的大魚給料理了,恐怕也是個殺人如麻的人。”
洛北見他們說得決絕,只得低頭哭了一陣。到了後半夜,不少人三三兩兩地睡了過去,那突厥老人卻來拉了拉他的衣角,低聲說:“孩子,你是從哪片草原上來?”
洛北背後一涼,他哪裡知道巴彥是從哪個部族裡逃過來的,只得隨口應付道:“我不知道,我之前跟著默啜大汗的兒子拓西可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