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所說的“綏子伯克”,便是阿史那獻的兄長阿史那綏子。當年他們的父親阿史那元慶被殺,阿史那綏子在北庭故地安定部族,聞訊立刻出逃吐蕃。
從那個時候起,這對兄弟已有十餘年不曾見面,後來阿史那綏子侵擾西域失敗,遁入更西的吐火羅之地……如今已經是音訊全無。
阿史那獻實在沒想到,再聽到自己哥哥的名字會是在洛北口中:“他怎麼樣?”
洛北道:“綏子伯克那時已被吐蕃封為西突厥十姓可汗,與突厥和大唐兩家為敵。他雖然大為後悔,但他帶著部族和兵馬在高原上,已經沒有了退路……便託我將此物轉給您,還說&039;兄弟一場,之後不會再見了,希望他自己珍重吧。&039;”
阿史那獻接過寶刀,不禁以手掩面而泣。他們兄弟關系極佳,如果不是父親被酷吏構陷而死,他們本可以一輩子做和睦兄弟。
洛北知他心中痛苦,只好安慰他幾句:“伯克,如今您是興昔亡可汗了,此物回到您手中,算是天意所歸。”
阿史那獻慘然一笑:“倘若家人尚在,我倒寧願不當這個可汗,只做個周遊四方的遊俠。”他好久才平複情緒,擦幹眼淚:“兄長還記得你是我的孩子?”
“是,綏子伯克讓我隨意在部族中招撫,他不加幹涉。胡祿屋部、鼠尼失部和弓月部三部首領願意帶部隨我回歸西突厥舊地。我們在雪山下重盟十箭之誓,以亙古不變的雪山見證,三部忠於興昔亡可汗家族,永生永世不得背叛,如有違者,粉身碎骨,魂飛魄散,又重鑄金箭和金弓為信物,立碑為記。”
洛北說完,從包裹中拿出一隻錦袋,抽開絲縧,拿出一隻金質的小弓,遞到阿史那獻手上:
“既然伯克不日便要回北庭故地,我想此物在伯克手上,比在我手上更有用。”
阿史那獻接過金弓,沉默了好久,才問:“……當時,你是替默啜去招撫西突厥舊部的吧?”
洛北知道瞞不過他,只得點頭稱是:“不知道伯克可聽過,‘烏特特勤’?”
阿史那獻一聽此名,臉上流露出複雜情緒。他自三年前回轉北庭都護府,耳邊便不斷聽各部族提及此名。
傳聞中烏特特勤是個少年,容貌英俊一如祆神親臨。他琥珀色的眼眸如同流金,是祆神親自點化,可以看破一切。他的騎術如風一樣迅疾,他的箭術可以射落星辰。他愛護部族百姓如同自己的兒女,他治下牛羊繁茂,百物複興——
最讓阿史那獻不高興的是,此人自稱是西突厥興昔亡可汗家族的子侄。所以北庭不少興昔亡可汗家族的舊部倒向默啜,大部分是仰慕此人威德的緣故。
阿史那獻不勝其煩,但烏特特勤已經身歿黑沙暴,他又不能與死人爭鋒,他突然反應過來:“你是說……?”
洛北坦然承認:“我就是烏特特勤。”
阿史那獻怔在當場,那位早逝的,他永遠比不過的月亮一般的烏特特勤,竟然是自己的孩子?
洛北以為他在生氣,辯解道:“當初沒有及時告知伯克,是我的不是。只是默啜肯給我爵位和官職,卻不肯給我部族和兵馬……我久在牙帳,並不經常去西域。實在沒想到……”
沒想到這些傳說能傳得這麼離譜。
阿史那獻自然不至於遷怒於他,擺了擺手示意他不要在意:“我是默啜,也只敢把你留在身邊。他若封你去西域,便等於預設你裂土封王。不過阿史那匍俱是個無能之輩,所以他還是容不下你。”
“不錯,他擔心我會支援他的侄子默矩為儲君,所以先痛下殺手。我九死一生,才逃到涼州。”
阿史那獻後悔道:“早知你坎坷如此,當年我無論如何也會把你帶在身邊。”
“伯克收留我的時候還沒我現在的歲數大,又何必苛求自己,在涼州時,郭都督曾經說,若無您躬親撫養,便不會有&09;。我深以為然。伯克,您不要再為過去的事情自苦了。”
阿史那獻點了點頭,他猶疑一陣,忽而開口道:
“洛北,我年後便要啟程前往北庭,回到咱們家的故地,我的部族身邊。你……不同我一道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