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受不知兄父背後還有一番肺腑,交換俘虜的事宜交代在他手上,出了書房徑直回了住處。
醫師伍雲已經等了半日,小心翼翼奉上了藥瓶,眼裡都是炙熱興奮之色,“多謝主上肯讓小臣一睹神藥,確實是萬重草,小臣這就去煎了藥,給主上服下,再過月餘,主上身體不但能恢複如初,還能固本養氣,益壽延年。”
殷受搖頭,收了藥瓶,一笑道,“不著急,我現在不治,我等著棠梨給我治。”
伍雲身為醫者,自是想見識萬重草的藥效,但殷受不允,他無法,也只好聽令下去了。
甘棠沒等到退婚書,反倒等來了殷子羨態度溫和,誠懇有禮的國書。
且她呆在竹邑這些日子太平安康,連刺客也沒見到過一隻,實在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太不正常了。
這種驚訝一直持續到臨近周祭甘棠收到了一封國書,說殷受代她祭祀,今年她政務繁忙,便不必回大商邑了。
一同送來的還有購買糧種的文書和朋貝,看起來整個殷商上下反倒像統一一致的心平氣和,對她先前送去的國書沒有絲毫憤怒和怨言。
知道操持這件事的人是儲君殷受後,甘棠就更驚訝了,因為殷受就不是這樣的人。
忌憚她的力量,企圖殺了她,亦或是想方設法將她誆騙入大商邑,囚禁或暗殺,才是殷受和殷商王室處事的風格。
譬如文丁殺季歷,殷受囚西伯昌。
她用美色能讓殷受昏頭一時,時效卻沒這麼長的,尤其殷受在知曉她要幹什麼之後。
殷受就不是能為什麼愛情拋下江山基業的人,否則也不會和她搶地盤了。
甘棠拿起買糧種和育苗之法的文書,若有所思。
先前殷受跟她提買糧食賑災,給子民們預備過冬,她就覺有些稀奇,現在受了這麼大辱,還能忍能讓,躬身來買上等糧種,實在是反常。
這真是今年她聽過最稀奇的事了,要知道當初她好心給他送了一批鐵犁,他能直接熔重鑄成兵器,眼下都開始關心殷商的百姓這個冬天好不好過了。
帝辛在歷史上是有千秋功業,談不上有多荒淫殘暴,但迷信暴力是事實,至少是歷史上典型的戰爭狂魔。
帝辛繼位後雖重視農桑,卻絕不會像現在這般費心思,懂得權衡之術,也絕不會有這麼好的耐心和韌性。
他天生聰慧桀驁不遜,狂妄自大,又怎麼想起來要籠絡人心了?
此番來了這麼一出,她反倒看不透他了。
若他當真是打通了任督二脈,開始審視殷商內部根本的問題,並銳意改革,那她想掌這天下的難度,又高上了幾分。
興許是辛甲的原因,辛甲本就是個民重君輕的良才,大概是言談說教,導致殷受開竅了罷。
若真是如此,甘棠倒真是後悔將辛甲送給他了。
殷受本有手腕魄力,原本便極難對付,倘若再補齊了短板,那殷商亡不亡國,還真的要另說。
畢竟眼下他才二十歲,距離亡國還有四十年,四十年雖說不長,但倘若做得好,足夠一個國家翻覆興衰的了。
如此她這是做了一回活雷鋒,自搬石頭自砸腳了。
下首姬旦眼裡亦有深思凝重之色,只怕和她是一樣的考量。
甘棠擱下手裡的文書,心說此番酒麴一事由殷受作為殷商的使臣前來竹邑交涉,介時殷受打的什麼主意,一看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