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報傳回竹邑,崇明棄亙、金, 直奔孔、酒兩方, 如此各得兩方,勢均力敵。
孔、酒二方是大商邑京郊外的臣屬國, 端了這兩方,臣屬國直接變成由商王直接統領的京畿區。
甘棠收了戰報, 心下贊服崇明有勇有謀, 又惋惜崇明與她終究會為敵, 不能為她所用。
殷受著崇明攻打這二方,算是止損及時, 沒有全軍覆沒。
甘棠未上書商王殷子羨, 直接派官員駐任金、亙二方, 已經放出了對立的訊號,天下格局撥開了那層薄薄的面紗, 清楚堂正的走到了明面上。
商、棠、週三足鼎立,天下或可三分。
殷受方至大商邑便收到了竹邑來的國書,甘棠不出手則已, 一出手必定要在庭堂之上引起軒然大波。
三公大臣吵吵嚷嚷沒個定論, 商王拍案定了要贖人,下完廷議怒氣沖沖回了書房, 摔了兩套茶具,大發雷霆, 身邊隨侍的人也跟著遭了秧。
微子啟一身錦衣,上前溫聲勸慰道, “父王莫要氣壞了身子,讓兒子來說,不如舉國之力,興兵討伐那妖女,妖女來勢洶洶咄咄逼人,任其囂張跋扈索財無度,我殷商顏面何存。”
殷受在旁聽著,未置一詞,他這王兄不過嘴上厲害罷,當真主戰,方才廷議之上小心謹慎半字不敢吐,眼下無朝臣在場,說這麼一句話,不過是想解個恨,好迎合父王的怒氣,火上澆油,順便讓父王與甘棠關系更僵。
全力出兵與甘棠可硬戰一場,勝負難料不說,結果只會兩敗俱傷。
殷受不主戰,也有旁的考量。
想留著甘棠性命,亦不丟江山社稷,殷受便得花比先前多上好幾倍的精力和心思,只因甘棠是個強大的對手,強大得在某些方面深不可測,比如學識。
他與甘棠自幼相交,在旁看著甘棠一步步走到現在,從一個聽憑甘源安排推一步動一步的聖女,慢慢變成了名副其實有兵有糧有民心擁護有賢臣良將追隨盡心的聖巫女,四方之地也從先前的小方變成了大方、強方,且並不止步於此。
甘棠腦子裡異於常人的姿勢和技術給她帶來了糧食和錢財,在順從民意這一塊上,殷商做的不足她十分之一,她得民心,得人心是事實。
想要比她更強大,便需做得比她更好,放下固有的理念,學習她的一些長處,求存圖強。
這是他自竹邑圍困三月,酒麴久攻不下這件事上看出來的道理,不主戰,是想先解決殷商內部一盤散沙民生凋敝的情形。
商王雖恨不得立刻便踏平竹方,卻也知眼下形勢,氣得胸膛起伏,半響看向一旁的殷受,問道,“不是說自汾水崖上掉下去了麼,還是重病之身,沒死?”
殷受回道,“棠梨並無大礙,兒臣在後一些,得她相救方留了一條命,她在這些方面,實非常人。”
微子啟聽了,便冷笑道,“她是妖女,自是非常人。”
他一口一個妖女,目光惡毒毫不遮掩,殷受聽得不悅,寒聲道,“大兄嘴巴放幹淨些,她是儲君之妻,你越矩了。”
微子啟冷笑道,“拿殷商重臣的性命做要挾,索要財帛地望,這儲君之妻可是禍害災星了。”
殷受聽得心裡怒極,盯著微子啟道,“我回來倒是聽了一件稀奇事,酒麴身為罪臣,私自興兵起事本是死罪,父王欲派兵鎮壓,解竹邑之圍,大兄出言阻攔,一口咬定聖女已無生還的可能,至使父王縱容亙、酒四方以下犯上,有野心,卻無能力,拿不下竹方,如今殷商不上不下地位尷尬,顏面掃地,大兄功不可沒。”
原不是糾錯問責的時候,殷受也不欲理會這等跳梁小醜,但微子啟分明賊心不死,想趁機取而代之,他一路回城,路上遇到的宵小刺客,沒有十波也有九波,只怕裡頭少不了他這位時常伺機而動的大兄。
殷受說完也不理會微子啟鐵青漲紅的臉,轉而朝坐在上首的商王行禮道,“月前兒子音訊全無生死未蔔,父王有意立大兄為儲君無可厚非,只如今兒子回來了,大兄便不可再僭越,父王若有意廢嫡立介,也需盡早做打算,首鼠兩端只會釀成禍患。”
殷受話說得直接大膽,旁邊的近侍都慌忙埋下頭去,只做未聽見,微子啟變了臉,忙跪拜了下去,咬牙行禮道,“父王明鑒,兒子並無此意。”庭堂之上許多事看破說不破,偏生殷受點明道破,父王便是先前有那麼點意思,這時候也要清醒三分了。
眼下廷事紛繁,竹邑的事已經焦頭爛額,又如何會在這檔口上廢儲立介,殷受這是以退為進,三兩句話就讓他這兩月以來得努力打了水漂。
果見上首的商王面有尷尬,擺手道,“都起來,朕既立了你,你無過錯,又屢立戰功,這次酒、亙四方,若非你當機立斷派兵徵戰,只怕已全落入甘棠之手了。”
他並非全無過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