剎車聲尖銳,從四面八方響起。
車輛高速奔流的一段路, 因為一個人的突然出現而陷入交通癱瘓。
所有駕駛者都踩了急剎車, 車輪戛然而止。寬敞的柏油路面頓時安靜下來。
密集排列的車輛前面,年輕女孩穿著長袖白色衛衣和超短牛仔褲, 低著頭,橫著走, 正在來回踱步。
透過玻璃車窗,眾人只見那家夥一邊走著,一邊用鞋尖蹭著路面。
沉默,詭異,擾亂秩序, 耽誤時間,令人憤怒。
沒過一會兒, 就有人從車窗裡探出腦袋,沖著女孩大喊。
但她充耳不聞,並沒有理會。
交警趕來與她溝通,照樣無效。
她還是低著頭來回走,橫貫了整條公路, 使車輛無法透過。
交警使用強制手段,押著她離開。
可剛走了兩步, 她就開始拼命反抗、掙脫。
她的動作毫無章法, 就像小孩子在鬧脾氣, 同時一句話也不說, 只用憤然而痛苦的表情來表達一切。
其中一個交警耐心跟她說:“你擾亂交通秩序了, 這是違法的。請配合我們的工作。”
這句話似乎帶著什麼神效一樣,讓她立刻就安靜了下來,整個人也不掙紮了,乖乖跟著兩位交警走。
但剛走出行車範圍的路面,她又用力拽住其中一位交警的警服,神情愧疚,唇瓣掀合,呢喃著什麼。
交警依然好耐心,對她講:“不好意思,我們聽不清。”
她停下呢喃,望著兩位警察,突然哭了。
她的眼淚就像從自來水開關裡流出來的一樣,洶湧不止,流得自然,把交警們都嚇到了。
一系列反應,一看便不是精神正常的人。
她拉著交警,一直哭,唇形變化明顯,是在說“對不起”。
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淚如雨下。
兩位交警面面相覷,安慰她說不用罰款,只要去警局做個記錄就好了。
然而他們的手剛碰到她,就被她猛地拍開。
她往後退,嘴裡重複說著“對不起”,短發淩亂,白色衛衣上沾了一些泥巴汙垢,兩個膝蓋也擦破了皮,滲出了血,早已幹涸成血跡。
狼狽而癲狂,脆弱而神經。
——連續幾個禮拜,饒束都是這種狀態。
她已經分辨不清這個世界的運轉規律了,只憑著自己的直覺去對眼前發生的所有事情作出反應。
在她所接收到的來自各種人的暗示裡,做錯了事情就該道歉。
但很可笑的是,連她自己也說不清楚到底什麼是對,什麼又是錯。好像一切標準都是那些人說出來的。
他們說她錯了,那就是錯了;他們說她做了壞事,那她就是做了壞事;他們說她違法了,那她就是違法了。
世人把判斷標準賦予給法律條文和傳統道德,矇蔽著自己的心,對別人進行一次又一次的審判。
而她也已經沒力氣對此進行分辨,她只剩下屈從的力氣。
就像,就像眼前這一幕,警察說她錯了,那她就是錯了,她還能怎麼辦?她得流著淚道歉才是。
好奇怪的世界,好分明的規則。
井井有序得竟像從無淩駕在規則之上的東西一樣。
大家都裝出一副遵守規則的良好公民模樣,並且看起來沒有一丁點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