託張修的福, 這一晚, 饒束翻來覆去睡不著, 腦子裡全是葉茂的音容笑貌和【潛在的情敵】這個短語。
她摸到桌邊的手機,在黑暗中亮起手機螢幕,想去總群裡找找葉茂的微訊號。
但是, 當她點開微信, 才突然想起, 昨天晚上沒有跟堂哥饒儒說晚安。
饒束騰地坐起身, 一種不完滿的惡劣情緒佔據了她心頭。這就像是強迫症患者在某件事上連續打卡打了九百九十九天,最後一天卻該死地忘記了打卡一樣。非常難受。
還沒到零點, 今天還沒過去。
可無論如何,昨天已經過去了。補不回去了。
手指摳著手機背部的攝像頭, 饒束掙紮了一會兒, 還是給饒儒發了句【晚安】。
沒幾秒, 手機震動了一下, 是饒儒回複的【好夢】。
她頓時笑了,無聲又真切的笑, 笑得趴在被子上面。
等笑意散去,饒束卻又不知道自己在笑什麼了,迷霧一般的茫然籠罩了她,連眼神都有點空。
缺了一次【晚安】,補不回來了。她想。
換了個微訊號, 饒束盤著腿坐在床上, 在總群的成員列表裡找了一遍。
葉茂的微訊號還挺好找的, 因為她用她自己的近照做頭像了。但可能因為長期潛水的緣故,所以饒束並不眼熟她。
葉茂的微信相簿什麼東西都沒有,但是背景圖片帶給饒束的沖擊很大。
她瞪大眼睛,盯著那張背景圖片,腦海裡又開始迴圈上午那會兒張修說的那句話,潛在的情敵……情敵……情……
葉茂的微信相簿背景圖是一張饒束的側影照片,大概是半年前在活動上被偷拍到的,那是饒束正站在臺上,擰開一瓶礦泉水。
饒束默默退出葉茂的微信相簿,匆匆看了眼聊天列表裡的成堆資訊,回了幾條看起來比較需要被回複的私聊資訊,然後再切換賬號。
她懷著一種相當複雜的心情去了趟洗手間,走路的步伐都有點兒詭異。
不是沒被人喜歡過,也不是沒被同性喜歡過,但這一次的沖擊好像比較猛烈。
饒束在洗手的時候認真思考了一會兒,她把原因歸結為:葉茂太漂亮了,而且葉茂看起來完全不是 gbt 群體中的一員,這種藏得深的喜歡挺令人害怕的。
“嗯!一定是這樣。”饒束對著鏡子,兀自點了點頭。
從廣州飛紐約,略顯漫長的航班,略覺沉悶的旅途。
張修大多數時候都在補眠,戴著眼罩,安靜不動,十指交叉著放在黑色衛衣上,愈發凸顯出他手背面板的白皙程度。
饒束在中途悄悄觀察了兩次他的手指,指如容顏,好看得厲害。
其餘的時間,她都在看書。
《地獄變》。
人間即煉獄,世人皆受苦。
畫師良秀在烈火面前平靜而愉悅地作畫,畫他心愛的女兒,那個象徵著美好純潔的女兒,那個正在烈火中燃燒的女兒。
他把摯愛和生命加諸在藝術上,藝術卻始終被壓在強權和世俗之下。
搶奪,逼迫,虛偽,陰謀,毀滅。權貴便是如此對待良秀的藝術和良秀的女兒。
饒束表情平靜地合上書,甚至還有心情吃小零食。
她找出隨身攜帶的簽字筆,一手撐著腦袋,一手用自己的節奏轉著筆。
她想不明白,為什麼?
為什麼崛川大公把良秀之女活活燒死在良秀面前時,良秀最後卻能微笑著畫完那幅【地獄交】?
他捕捉了女兒最痛苦的哭喊和最慘烈的神情,以此作為自己的畫作的靈魂。此畫妖異而驚豔,留在屏風上,成就藝術巔峰,同時也彰顯人間慘劇。
那麼,大公和良秀,到底誰更殘忍?誰才是世間惡魔?
即便最後良秀自殺了,也無法改寫他用女兒的死完成了一場自我地獄變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