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窗映照出他同樣模糊的輪廓。
“模糊”不是一個討喜的詞語, 張修不喜歡這種詞語。
對於生命裡那些尚未確定或者註定無法被確定的東西,他都不喜歡。比如孔明燈, 比如莎娜的等待,比如鎖不上門的厄舍府, 比如眼前這條黑暗無光的路。
他就像個殘忍鬥士, 刀刃上浸透哀傷,還要一次次舉起,一次次手起刀落。
這段歲月裡,或許他要與那些不確定的東西鬥爭至死。
或許,這些東西裡, 也包括一棵竹筍。很微渺的可能,但不是沒有可能。
“靠, 你是在我的衣服上哭嗎?”張修突然覺得懷裡涼津津的。
他往後一靠,手指捏著她的衛衣連帽, 試圖把她拉起來。
真他媽的,他整個人都不太好了。難道還要他下車去臨時換件衣服嗎!
饒束的衛衣帽子被他這麼一拉, 直接卡脖子上了, 她磨磨蹭蹭地從他懷裡爬起來時, 臉已經漲紅了。
她紅著臉抱怨:“我沒哭都要被你勒哭了!”
張修沒理她,低頭檢查著自己的t裇。
在衣服上沒看見水漬, 他才抬起頭看她, 見她臉上也沒有淚痕。
“我真的沒哭啦, 騙你幹什麼?”饒束邊說話, 邊以指為梳, 梳著自己的頭發。
計程車司機又在這時凸視訊記憶體在感了,“唉,現在你們年輕人談戀愛就是這樣,哭哭笑笑的。不像我們那輩人,見個面就定終生了。”
饒束脫口而出回應道:“我們現在也是見個面就定終生的啊。”
張修轉頭看她,沒說什麼,但眉眼裡盡是漠然和置身事外。
雖然他認為她說的“我們”很有可能就是她和他。
帕斯卡爾在《思想錄》中論證:脆弱如蘆葦的人類,其偉大性在於他們會思考。
那麼,張修看著她燦若朝陽的側臉笑顏,他在想,這個脆弱如竹筍的人,其偉大性又是什麼?
是狡黠?是倔強?是驕傲?是聰明?是偽裝?是夢幻?還是其他什麼?
“哎,三歲……”她突然湊過來,張修往旁邊歪。
饒束沒在意他的動作,繼續湊過去,小聲跟他說:“我只是跟司機師傅開玩笑啦,你別介意啊。”
“隨你。”他冷淡得完全抽離在外。
饒束一瞬不瞬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然後“哦”了一聲。轉回去,接著跟司機師傅扯淡。
她沒問他之前說的代價是什麼,也沒再糾結傍晚那件糟心的小事。
她好像並不執著於他的態度了。她對他可能並沒有其他想法。
她又用一種常人難以達到的速度回歸了她慣用的面目。
張修很少花時間和心思去刻意分析某個人,他洞察別人幾乎都是在不經意間的。
衣著、外形、表情、語氣、說話方式、用詞風格、細節涵養、個人習慣等等,全都是一個人暴露自我的方式,所以他不需要去刻意分析,常常是直接在腦海裡快速形成認知。這是一種個人能力,也是他在黑色世界裡遊走的優勢之一。
但在計程車上,有那麼幾分鐘,張修意識到,自己在刻意分析身旁的人。
這真麻煩了。
不是一句“生性頑劣”就解釋得了的。
最後他把自己的這個行為歸為:無聊。
車子到了指定地點之後,饒束一臉震驚地看著眼前的店名。
“不是……”她瞪著大眼睛問張修,“我們要不要……來這麼刺激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