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此時,誰也沒有看見,又或者哪怕上面坐著的邢夫人王夫人看見了也裝做看不見。
丈夫教訓犯了大罪孽的妻子,正經婆婆,親親姑媽都是不敢管的,不想管的。
“二爺!”王熙鳳猛的抱住賈璉的腿悽厲的一聲慘叫。
當她仰起頭,望著恨她欲狂的賈璉,狀似厲鬼,“你是為了尤二姐那種水性楊花的淫婦恨我嗎?可你不知,我心裡同樣恨你欲死!若非你死了,我成了寡婦就只能像李紈那樣過日子,我絕不會忍你至此。打從那年你揹著我和鮑二家的在我的床上咒我死,我就知道你心裡已經沒有我了,可我不能沒有你,你是我的丈夫,是我立身的根本,所以哪怕我心裡那麼惡心你還是要討好你,可是璉二你知道嗎,每當你親近我的身子時我的心裡就惡心透了。”
賈璉大怒,掙脫出腳來,回身就把掛在牆上的佩劍扯了下來,“賤婦,我殺了你!”
眼看夫要殺妻,上面的邢王兩位夫人立即變了臉色,一疊聲的喊人進來拉架。
“好漢不吃眼前虧,奶奶快走。”趁亂平兒就來攙扶王熙鳳。
王熙鳳呵呵兩聲,摸著平兒的臉道:“我心知他是要扶你為妻的,可你要是覺得你苦盡甘來了,那就大錯特錯了,我實話告訴你吧,我死後,這滿府上下的劫難也就來了,若想得個好結果速速離了這火坑才好。”
話落,王熙鳳就把平兒甩去了一旁。
“賈璉,那年你持劍滿院子追殺我時就是真心的,如今你得了我的把柄了,還不快來捅死我更待何時?!”
王熙鳳這麼一激,賈璉頓時怒氣上臉,也不知在這般混亂的情況下是誰推了賈璉一把,便見賈璉驀地瞪大眼睛,手裡的劍像是不受控制了似的“噗”的一聲就刺進了王熙鳳的心窩。
血,登時就濺了出來,丫頭婆子夫人轟然嚎叫,“殺人了——”
“殺人了——”
賈璉的臉也白了,驚慌撒手,後退數步,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兩股顫顫,渾身發冷。
血,溢了王熙鳳滿嘴,她一開口笑滿嘴都是血牙齒。
一步、一步,王熙鳳摔倒了,可她留著一口氣還是爬到了賈璉腳邊,扶著他的小腿一點一點趴伏在了他的膝蓋上,歪著頭對他笑,一咧嘴就有血流出來浸濕了賈璉靛青的綢衫。
賈璉俊俏的臉雪白,望著王熙鳳歪頭的血臉一動不動,渾身僵硬,良久後,倏然慘叫。
像扒拉臭蟲一樣把王熙鳳的屍體扒拉到一邊,跳起便逃,慘叫似瘋。
便在此時,夢醒了,躺在羅漢床上臉色蠟黃的王熙鳳驀地睜開眼,只覺嘴裡腥甜發癢,驀地一聲咳嗽就噴出了一口血來,只覺心窩真的被冷劍捅了一下一樣。
一直守在旁邊的平兒見狀登時嚇壞了,忙手忙腳的上前服侍。
“奴婢馬上讓人請大夫。”平兒哽咽道。
“不、不必。”王熙鳳一把拉住平兒的手,倚在金錢蟒大紅靠枕上,緩了緩才流暢的開口道:“平兒,我知道我的壽限到了。”
平兒急的眼淚直掉,想要說些安慰的話,想來想去竟沒有一句可用,因為王熙鳳的病情她是深知的,大夫也說怕就是這幾日了。
“來,坐下,咱們說說話,笑起來,我可不愛看人喪氣哭啼的臉。”王熙鳳笑著拍拍床沿。
平兒抹抹眼淚坐了半個身子,忙忙的賠笑,可那笑比哭還難看。
王熙鳳笑道:“生死壽夭本就是平常事,這話是咱們天師常說的,身為天師的家人咱們都得看開些。”
平兒忙忙的點頭,一眨眼就掉下兩串淚珠來,又忙不疊的擦去,賠上一張難看的笑臉。
“近來我因著頭疼脾氣暴躁了不少,攆的人都不敢到我跟前來,我也許久不曾聽到外頭的新聞了,這會兒我的頭像是忽然一下子清明瞭,前所未有的舒坦輕松,你可有什麼新聞告訴我的,等晚上我說給天師聽。”
遂,平兒搜腸刮肚的說了些親戚們的近況,一主一僕閑話家常,不一會兒王熙鳳就睡了過去。
平兒見狀連忙閉嘴,給王熙鳳掖了掖錦被就輕輕的走了出來。
——
榮禧院,廊下有個涼亭,自賈璉閉門不出以後便是賈璉專屬的地方,只有王熙鳳可隨時進出,偶爾賈麒麟會被叫進去接受教導。
亭中,佈局溫馨,長案上總是有時令鮮花鮮果,此時王熙鳳躺在躺椅上,身上蓋著一床薄被,聞著果香花香時不時的歪頭看一眼旁邊的躺椅,那是賈璉的躺椅,每天深夜他都會出現,他喜歡聽她說那些家長裡短,她也喜歡和他說這些,偶爾他也會和她說些鬼故事,還總會提前說一句“本故事純屬虛構”,引人發笑。但她知道,他說的鬼故事都是真實發生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