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鳳就感慨道:“這人啊都是命,誰能想到那個清高驕傲的賴鴛鴦就淪落到這個地步了。”
賴鴛鴦,是賴嬤嬤的外甥女,同時也是堂侄女,賴嬤嬤姐妹都嫁給了賴家兄弟。
原來自她放良以後就嫁去了東郊離城二十裡外的紫檀堡,給一個梁姓舉人老爺做填房,這舉人老爺雖年過半百卻是個極上進的,一門心思要考進士,忽一日夜裡讀書就得了風寒,一病不起誰知就此去了,梁舉人的兒子們都已成親生子,現如今爭産鬧的不可開交,家無寧日,賴鴛鴦在那個家裡過不下去了,就變賣了自己的嫁妝等私財摺合成銀子由賴家的男人們接了回來。
梁舉人在紫檀堡是鄉紳,頗有財富,原本賴家也是看中了梁舉人有前途有錢財,這才把賴鴛鴦嫁了過去,誰曾想賴鴛鴦嫁過去一年多不但沒能弄到梁舉人的銀子反而折進去不少嫁妝,她回到孃家沒幾日就漏了底,原來梁舉人不但是個吝嗇鬼還十分提防她,從此日子就不好過了,這才想著進府謀差事。
賴鴛鴦原本想著,憑她曾經是老太太大丫頭的身份,至少也能弄個管事媳婦當當,誰知府裡的規矩竟變了。
她的打算成了泡影,又不願“紆尊降貴”的從粗使媳婦做起,還失了錢財倚仗,不哭才怪。
彼時賈璉站在那裡張著手正由平兒服侍著穿衣。
“不過她還能再嫁一回,聽她說賴家已經給她看好了一個開雜貨鋪的瘸子,人才雖不好,依舊吃喝不愁,她要是個有成算的,和人家好生過日子,一輩子也能過好。”
賈璉隨意“嗯”了一聲,低頭笑望抱著他腿不撒手的芃姐兒,“乖寶貝,爹爹要出門了。”
“不要。”芃姐兒噘嘴。
“別誤了你爹爹的事兒,青兒,把大姑娘抱給我。”
“是。”
眼瞅著青兒就要來抓她,芃姐兒急忙伸手蹬腿。
“你還想像猴子似的往我身上爬不成。”
青兒一把抱起芃姐兒,芃姐兒不知何時把賈璉的香囊抓到了手裡,如此一拉扯之下,香囊裡放著的銅錢就撒了出來。
“快打她的手。”王熙鳳歪在靠枕上笑。
“別動。”見平兒要撿賈璉擺了擺手,他看了一眼卦象笑著抱過芃姐兒親了一口,“你是爹爹的小福星,等爹爹回來抱你逛街玩去。”
王熙鳳不明所以,“怎麼了?”
“沒怎麼。”把芃姐兒放到王熙鳳懷裡,他自己撿起銅錢一枚枚的重新放進香囊裡掛到腰上就笑著往外走。
王熙鳳忙道:“你忙什麼,先讓丫頭去外勤部通報一聲,你要帶誰出門,是騎馬還是乘車讓周瑞給你安排。”
賈璉沒回頭,只舉起手來擺了擺,臨跨出門檻前回身,展扇微笑,道:“這次出門誰都不用帶,我自己足夠了。”
“這個人越發隨意了。”王熙鳳哭笑不得。
出了院門口賈璉就看見門旁裡靠牆坐著一個女人,纖纖素手摸著自己的腳踝,不是賴鴛鴦又是哪個,賈璉本想不理卻不經意看見她印堂上盤纏著一團濃鬱的黑霧,這是死氣。
而這團黑霧延伸出來一根細絲,飛快纏到了他的手腕上,這代表著她的死亡和他有關。
聯想起芃姐兒拽撒香囊湊巧灑出銅錢擺出的那大兇的卦象,賈璉忍不住便把二者放在了一起思索。
“大爺,奴婢崴了腳了,您能扶奴婢一把嗎?”賴鴛鴦忍羞望著賈璉,坐地的姿態楚楚可憐,露出了自己一截雪白的頸項。
賈璉:“……”終於遇上俏奴婢勾引主子的戲碼了,奈何我的內心毫無波瀾。
同時他情不自禁就想起了賈寶玉的那句名言:女孩兒未出嫁,是顆無價寶珠,出了嫁,不知怎麼就變出許多不好的毛病來,雖是顆珠子,卻沒有光彩寶色,是顆死珠了。
他還記得初見這姑娘時的情景,那時她多目下無塵啊,便是對他這個風流俊美的嫡公子都能不假辭色。
時光是把殺豬刀,刀刀催人老,可她還沒有老,依舊是年輕漂亮的,心已經被生活磨礪的發生了意想不到的變化。曾經看不上的,鄙夷的事情做起來也毫無障礙,無價的寶珠變成了死珠。
“今夜不要回家了,在府裡尋個好姐妹湊合一晚。”
撂下話賈璉就走了。
誰知賴鴛鴦卻誤會了,望著賈璉頎長勁瘦的腰肢臉泛紅霞,低聲道:“我都聽你的。”心裡還在想,若早知他是個有能耐的,我該早和他相好才是,悔不該那時對他冷眉冷臉,悔不該那時豬油蒙了心,以做小為恥做大為榮,出了榮國府嫁了那樣一個破落戶她才知自己曾經錯過了怎樣的榮華。好在,他依舊對我有意,現在還不算晚。
她站起來拍拍裙子上的灰,扶了扶鬢角的鎏金梅花釵,轉悲為喜,走路都搖曳生姿起來。
——
站在福王府門口,賈璉滿面含笑,搖著扇子頗為悠閑,像是逛街逛到了某個景點一樣。
來之前他去了一趟忠信王府,從忠信王那裡得到了一些關於福王的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