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國府在二門的交界處有個穿堂, 當把兩邊的木牆卸了,那是又寬敞又明亮, 初代榮國公曾在這裡點過家將, 開過大宴, 傳到賈代善手裡時也常使用,後來賈家轉武為文, 慢慢的這處穿堂就只被當成了穿堂用。
當林之孝家的指揮家丁拆卸木牆時,積年的灰都灑落了下來。
“林之孝家的, 這大熱的天把我們都聚在這裡是做什麼?”周瑞家的親親熱熱的上前來挽住林之孝家的手臂,笑模笑樣的問。
林之孝家的三十來歲,是個打扮幹淨利索的婦女,她不著痕跡的抽出自己的手臂, 淡笑道:“是璉大爺的令, 我不知道,我只負責指使著丫頭婆子們抹擦桌椅板凳和地面。”
王善保家的這時從另一邊圍上來,攔住林之孝家的去路, 笑呵呵的道:“你怎麼可能不知道,就是你不知道,你家的小紅也不知道嗎,她現在可是璉大奶奶跟前的紅人。”
“不知。”林之孝家的轉腳從後面脫身了出去, “墜兒,這張茶幾上還有灰, 你擰了幹淨的布巾再擦一遍,這是璉大爺開始掌家的第一道令, 誰都不許偷奸耍滑,一會兒子我是要用白布巾一處一處的查驗的,你們都要仔細。”
王善保家的見林之孝家的不給她面子,一張臉耷拉下來,往地上吐了一口痰。
周瑞家的笑眯眯的道:“璉大爺掌家,我還當你能跟著沾光呢,原來還是那樣,反被那一對天聾地啞的夫妻撿了便宜去。”
“那也比你強,從高處落下來的滋味如何,還有人半夜往你家院子裡扔好東西嗎?”
“哼!”
兩人相看兩相厭,各自扭頭在穿堂上尋了個角落站著去了。
又過了一會兒子,陸陸續續的滿府上下的奴僕都來齊了,那賴大家的身邊依舊有人獻殷勤。
“賴大娘,主子們還沒到,你先在這裡坐一會兒子,擦的幹淨著呢。”
賴大家的擺手,皮笑肉不笑的道:“可不敢坐。”
倒也聰明的沒說別的話。
兩三百的人聚集在一處,嘰嘰呱呱的說話聲不絕於耳,如同菜市場一般。
不知不覺就過去了兩刻鐘,穿堂已擦的差不多了,林之孝家的果真從袖子裡掏出一塊雪白的帕子來挨桌挨椅的查驗,便是地板也擦了一下子。
站在外頭廊簷下的奴僕們有看見了這一幕的便吆喝道:“我說林嫂子,這也太嚴苛了吧,往後難道都這樣?這不是難為我們灑掃上的人嗎?”
林之孝家的沒吱聲,收起白絹帕子就道:“你們都外頭站著去吧。”
這時賈璉攜著王熙鳳的手,由平兒豐兒麝月小紅等丫頭媳婦們簇擁著走了進來。
廊下站著的各色人等立時安靜了下來,比商量好的還齊整。
誰都知道新官上任三把火的道理,誰都不想被當成殺雞儆猴那隻雞。
賈璉背對眾人賞看了幾眼堂上猛虎下山的巨幅畫,轉過身來,往紫檀木官帽椅上一坐,翹起二郎腿就道:“代表了各自主子的都來齊了嗎?”
“榮慶堂,金鴛鴦到了。”
眾奴僕尋聲望去,都下意識的給她讓出了一條道。
“我、奴婢在這兒呢。”王善保家的生怕被遺忘了,忙忙的走了上來。
接著便是二太太的代表周瑞家的。
“坐。”賈璉抬手示意她們三個代表坐在右邊一排椅子上。
“各處的管事和賬房都來齊了嗎,這邊坐。”賈璉一指左邊一排椅子淡淡道。
賴大作為總管事往前走了幾步恭敬應聲,“稟大爺,都齊了。”
“那就坐吧。”
“是。”賴大一馬當先坐在了左邊第一張椅子上,隨後依次是管各處房田事務兼管銀庫賬房的林之孝,賈赦的心腹王善保,管春秋兩季地租子的周瑞,銀庫房總領吳新登,庫房賬房錢啟,倉上頭目戴良,買辦錢華,管供給各廟月例銀子的餘信,廚房掌勺秦顯,門子上管事單大良,灑掃上的頭頭祝老黑。
十二張椅子片刻間就都坐滿了,站在廊下的其餘男丁有的滿眼羨慕,有的撇嘴不服,還有的滋生了上位的野心。
“內院的管事媳婦嬤嬤們也來坐吧。”賈璉望向竊竊私語的女人堆笑道。
賴大家的見狀一挑眉,抬腳就在周瑞家的後面坐下了,接著依次是林之孝家的、吳新登家的、錢啟家的、戴良家的、錢華家的、餘信家的、秦顯家的、單大良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