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百花仙館裡一間極隱秘的屋子, 屋子裡一燈如豆,一張破爛的木床上躺著一個女子, 散發著惡臭, 她身上穿了一條纏枝牡丹紋錦裙, 猶然能看出在她當紅時那“五陵年少爭纏頭,一曲紅綃不知數”的盛景。
她叫夢嫣, 是一個被花柳纏身,被嬌奢兒拍死在沙灘上的老花魁。
她還不到二十歲, 已經被稱“老”了。
等她徹底咽氣,龜奴就會用涼席一卷把她扛到亂葬崗上胡亂挖個坑埋了。
不是曾經把她寵若珍寶的媽媽狠心,也不是樓裡姐妹不念舊情不管她的死活,實在是, 這花柳病是她們這個行當裡女子的噩夢。
生怕被沾染上毀了自己。
死的終將死去, 活著的還要繼續生存下去。
賈蓉賈薔薛蟠被賈璉強制看了夢嫣的身子,此刻正扶著牆嘔吐,聽聲兒彷彿快把五髒六腑都吐出來了。
賈寶玉也吐了, 臉色煞白,淚流滿面。他不是嫌棄夢嫣,他是真的嚇著了。
“二哥,我們救救她吧。”賈寶玉忽然跑過來兩眼期盼的望著賈璉。
“你懂醫術?有起死回生之能?”
賈寶玉的臉又白了一分, 呆呆無言。
“公子們,走吧。”老鴇嘆氣道。
“我這裡倒有一個方子, 不知效驗,死馬當活馬治治吧, 權當是謝她獻身警示我這幾個弟弟的酬勞。”
“不管是什麼方子,但凡有,還請公子不吝賜下,逼到那個份上只要能掙命哪怕是□□她們也願意吃的。”老鴇媽忙忙的道:“若湊巧見效,公子便是我們這些殘花敗柳的福神了,我們定為公子供奉長生牌位,一日三炷香,願您萬福萬壽,身康體泰,吉祥如意。”
“月奴,快去準備筆墨紙硯。”老鴇媽生怕賈璉改主意似的,連忙推搡了身邊的小丫頭一把。
小丫頭機靈,撒腿就跑。
倒不是老鴇媽慧眼識珠,以為賈璉是什麼神醫,更不是賈璉王霸之氣爆發,人人見他都是好的,而是真真死馬當活馬醫。
在這八大胡同,哪怕是江湖上賣狗皮膏藥的打起專治花柳之病的幌子來,都有姐兒願意買,有病的吃藥,沒病的防身。
病魔面前人人平等,誰知道下一個得病的是你還是我。
不消片刻,月奴便領了兩個梳花苞頭的丫頭過來,兩個丫頭抬著一張炕幾,炕幾上筆墨紙硯齊備。
“公子您請。”老鴇媽討好的笑道。
賈璉並不拿喬,提筆揮毫,不一會兒一張藥方便成了。
他賈氏一族雖短命,但一代代積累下來實在存下了許多東西,雜七雜八什麼都有,都存在一個古墓裡,他將將記事時就被領著去看過,後來爸死媽跑,他被孤兒院領養,直至大學畢業以後準備重操祖業時才又去了那座古墓,他記得這藥方是在一本古籍中記載著的,他只在當時整理古墓藏書時看過一眼,效果如何他就不知道了。
“果真要用這方子時先讓大夫過過目。”賈璉道。
“噯,謝謝公子。”老鴇媽經營這一行久了也懂得一點這方面的藥理,眼巴巴瞅了幾眼,雖不知究竟效果如何,但卻看見了裡頭熟悉的幾味藥,知道這不是賈璉糊弄她的,她就打從心底裡高興起來。
“我觀公子行為舉止,言談穿戴,定出自書香世家,世代簪纓之族,家裡藏書似海,您給的方子怕是有來歷的,老奴定妥帖收著不讓人知道。”
“散出去也無不可,我這裡沒有敝帚自珍的規矩。”
老鴇媽聽了又連連說了些恭維奉承的話,便引著賈璉往前頭去,並笑道:“公子看上哪個姑娘了,除了奢兒,老奴都盡心給您安排,這是老奴的一點子心意您莫要取笑才是。”
賈璉笑著一指臉色蒼白似鬼,走路都發飄的賈蓉等人,“我這些弟弟們怕都是無心無力了,我讓他們看夢嫣姑娘只為了警示他們色慾節制,取之有道,但看他們這副樣子別嚇出病來就阿彌陀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