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國府後廊夾道有一排擠擠挨挨的小院子,裡頭住著成家的奴僕。
晚上興兒回家就對父母說起了賈璉要用人的事兒。
“爹,明兒就讓昭兒跟我去吧。”興兒盤腿坐在炕上,一邊說話一邊伸手去拿小炕桌上的紅豆糕。
這是興兒媽拿回來的,興兒媽是個白案,做得一手好茶點。
興兒媽聽著這話就問道:“今兒我在大廚房碰見平兒姑娘了,把個又髒又醜的燒火丫頭要了去做粗使,我就想著多少平頭正臉的還在家裡蹲著呢,怎麼都輪不到醜丫啊,這是為什麼,你可知道?”
興兒兩口吞下紅豆糕就笑嘻嘻道:“我們二爺二奶奶要開鋪子呢,說是拿她做個試驗,媽,以後可不能叫醜丫了,我們二爺給取了個新名字,叫天香,平兒姐姐說是國色天香的天香。”
興兒媽哈哈笑起來,“二爺忒促狹了,難為怎麼想的。”
興兒爹卻道:“二爺二奶奶要開什麼鋪子?”
興兒抹抹嘴上的糕點渣道:“說是專給女人開的鋪子,二爺身邊缺人使喚,我就想起昭兒了。媽,昭兒呢?”
“在你大舅家玩呢,過會兒子自己就知道回來了。”
“二爺要人是放在鋪子裡做夥計?你弟弟太小了。”
興兒就道:“二爺說了,只要願意去的不管大小都用得上。昭兒在家憨吃憨玩的也不是長法兒,和我一樣跟著二爺也是出路。且我冷眼看著,二爺自從醒來之後,像是開竅了似的,不在女人身上下功夫了,行為舉止很是穩妥。”
興兒爹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想了想又問道:“依我說,二爺那裡有你一個就足夠了,你弟弟我思忖著弄到寶二爺那裡更有前程,兩人年歲也相當,能玩到一塊去。”
興兒撇撇嘴,又往自己嘴裡塞了一塊糕,嚥下去才道:“寶二爺那裡倒是熱灶,既然爹已經為弟弟打算好了,那我就不多事了。只是將來若我們二爺這裡起來了,爹你不後悔就行,也別怨我有好處沒想著弟弟。”
興兒媽照著興兒的後腦勺就是一下子,罵道:“天雷劈腦子的王八羔子,跟了主子翅膀就硬了不成,你小小一個人還能比你老子娘更有算計?多少隻眼睛瞅著呢,璉二爺二奶奶得罪了老太太,如今又不管家了,時時要仰仗二太太過活,何苦還要你弟弟去燒那冷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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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雲梢,賈母躺在千工拔步床上卻沒有絲毫睡意。她不睡,賴鴛鴦自然也睡不成,披著一件輕薄的綠紗小褂蹲坐在床裡面,取了美人錘,輕輕的給賈母捶腿。
“這個璉兒啊。”老太太嘆氣。
賴鴛鴦小心翼翼的道:“奴婢聽下頭的人議論說璉二爺明兒個要在他那個院子裡選拔人才呢。今兒是璉二爺,明兒就是大老爺,沒了規矩約束那還了得,您就不管管?”
“如何管?把他圈起來?圈得了一時圈得了一世嗎,人心一定難更改,不撞南牆不回頭。再者說,他要上進我做祖母的不說幫襯還攔在前頭,我成個什麼人了,由他去吧。”
賴鴛鴦沒吱聲。
“罷了,別捶了,咱們熄燈睡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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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影落在碧窗上,王夫人盤腿而坐,她面前擺著兩個青瓷碗,碗裡放著紅豆,一個碗裡多一些,一個碗裡少一些,每念一聲佛就撿一顆。
周瑞家的輕悄悄的推門而入,低聲稟報道:“太太,趙姨娘那裡熄燈了。”
“知道了。”王夫人淡淡道:“賈璉要做什麼你可打聽清楚了?”
“打聽出來了,說是為了開什麼鋪子選拔人才。依奴婢看,且不必理會,自有他的好果子吃。作大發了上頭還有老太太管著呢,和咱們二房狠不相幹。”
“一切都是為了我可憐的大丫頭。”王夫人低喃道。
“誰說不是呢,咱們大小姐進宮還不是為了整個賈家博前程,吃多大的苦,受多大的罪,大房那些人沒一個拎得清的。”
王夫人擺擺手,“你去吧,我撿完佛豆也要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