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城
冷藤扭過頭去,望向大門外無際的黑夜。
市局離江邊不遠,在後院聯通著江水的池塘裡一片此起彼伏的蛙聲蟲聲裡,他眉間堅定不移的神情絲毫未變。
“說到底,你也不相信葉老師麼?”冷藤道。
羅夏低著頭,盯著冷藤方才熄滅在腳邊的煙蒂——還隱約冒著煙,被徐徐的江風吹散。羅夏緩緩開口:“我不知道。”
他只能這麼說。
“羅夏,你有你的堅持,我知道。”
沉默了良久,冷藤站起身來。他俯視羅夏,道:“但我今天跟你說這些,當真不是想來套你話的。咱們也算一起經歷過生死的人,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你能理解我的心情。……我不勉強你,也許總有一天,你會和我敞開心扉。”
望著冷藤的背影在視野裡漸行漸遠直到消失在市局大門處,羅夏嘴角一平,苦澀地笑了。
葉淨月和高亞寧在玻璃門裡站了好一會兒,目送著冷藤離開。
“亞寧姐,你就為了這個無聊的弟弟,值得麼?”葉淨月輕輕地問。他似乎知道一切,聲線細弱的彷彿隨時會被風吹散。
“我不是為了我弟。”高亞寧從鼻子裡哼出一聲,扭過頭去,卻露出同樣苦澀的笑容。“其實現在的局面,早在六年前事情剛剛發生時我就已經設想過了。但是不管怎樣,我都確定了自己不會後悔。”
葉淨月側頭看了看她。
高法醫方才換下了白大褂的實驗服,她懷中抱著紙箱,穿著一襲黑色的連衣長裙,露出的纖細腳踝踩著高跟鞋。
短發被晚風吹起,她也正看著葉淨月。
高亞寧和六年前有什麼區別呢?葉淨月說不上來。他一直覺得她哪都沒變,如今再一看卻像哪裡都變了。
“小葉,你也一樣。既然為了at,我們……都不必在乎那麼多吧。”
話畢高亞寧兀自走出了市局的感應玻璃門。抱著紙箱,短發女子目視前方,款款從市局門前的臺階拾級而下。她沒有看兩旁的路,徑直走出庭院外來到馬路邊,伸手攔了一輛車。
葉淨月慢慢挪步到羅夏身旁。
見他沒有在抽煙,葉淨月心中驚訝了一陣。煙蒂都堆積在旁邊方才冷藤坐過的臺階上。羅夏腳下幹幹淨淨,只有幾片被風吹過去的煙灰。
“還不走?在夜間光合作用?”
葉淨月抬頭望了望月亮。今天是農歷的十五,月亮還不是很圓。
“小葉。”羅夏醫生維持著方才的姿勢,眼睛盯著地面,路燈下的黑影裡葉淨月看不清他的神情。
“謝謝你們。”
【江城別墅區】
這天一大早戴望就提了兩只套了好幾層塑膠袋的袋子來了。葉淨月正坐在客廳裡喝咖啡,玄關處門輕輕一響,戴望正輕手輕腳地走進來。
“起這麼早啊小葉。”
戴望看到從沙發前起身的葉淨月也吃了一驚。葉淨月趕忙上前去接過他手裡的袋子——拎著還沉甸甸的有點分量。
葉淨月將袋子提起來,左右打量著圓不隆冬的橢球形物體:“這是什麼啊戴叔?”
“別擱那兒,全是泥巴,髒的,快拿過來。”
戴叔站在廚房的洗手池邊對葉淨月招手。層層疊疊的開啟塑膠袋,裡面赫然是一坨泥巴。
戴叔將泥塊掰開沖洗幹淨,露出裡麵包著的荷葉。一股雞肉的香味夾雜著荷葉的清香,瞬間充斥著整個廚房。
“這就是叫花雞,我自己研究著燒了一下,也不知道正不正宗。”戴叔說。據說傳統的做法得用泥窯來燒,但明月茶樓也沒有,只能在後院叫人堆了個簡單的土窯,燒出兩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