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遠處的導醫臺亮起了燈,方才清掃醫院走廊的清潔工已經走的差不多了。走廊裡開始響起急匆匆的腳步聲,導醫臺前的醫務人員已經陸續上班了。
“亞寧姐,其實我一直挺好奇的,”盯了半天拐角處明亮的導醫臺,葉淨月忽然轉頭問道:“羅夏的父母……到底怎麼了?”
葉淨月記得自己還在讀高中的時候——也就是羅夏還在葉方舟手下讀碩博時,幾乎每年春節都是和羅夏待在一起。葉方舟對自己漠不關心,不是在學院就是在商會待著。葉淨月家裡好像從來沒有什麼過年過節的氣氛。
有時是在自己家,有時在羅夏家。雖然一般都只有他們兩個人。只有高亞寧極少數時間會來——春節期間也是犯案“高峰期”,支隊總是忙的腳不沾地。
但羅夏還是會在除夕一大早就去買很多食材,然後從中午忙到晚上,做一桌子菜,然後和他一起看春節聯歡晚會。
“你怎麼不回家?”葉淨月這樣問過好多次。但羅夏從沒有正面回答過。“不跟你爸媽一起過年麼?”
“大人的事小孩少操心。”羅夏總搪塞他,然後瘋狂夾菜堵葉淨月的嘴。
後來葉淨月就不再問了。他只知道羅夏的父母離婚的早,母親在他小時候就出國了,父親再婚。至於別的葉淨月盡管好奇,但羅夏從來不說,他也就也沒問。
“其實他和爸媽關系談不上差。”高亞寧回過頭朝加護病房緊閉的門又看了一眼,嘆了口氣,
“我小的時候爸媽就離婚了。爸又結婚了之後沒兩年就又離婚了。後來他媽出國了,他上了高中就基本上沒回過家了。”
葉淨月“噢”了一聲,“羅夏的童年原來這麼悲慘啊。”
“是挺悲慘的,”高亞寧贊同地點點頭,語氣又有點踟躕,“但其實這麼多年……他也沒怪過他們。”
“只是有點兒避著他們。但即使偶爾見面,羅夏這個人嘛,還是挺禮貌大方的,一點兒也不表露情緒。”
很難想象這樣的原生家庭中,在這種殘破不堪的環境下長大的人,竟然還能性格好的近乎完美。葉淨月不動聲色地移開視線,心中卻在不住地感嘆。
“真的看不出來。”葉淨月連連搖頭。
“誰知道呢。也許是自己淋過雨,才拼盡全力想給別人打傘吧。”高亞寧嘆了口氣,往後一靠,仰起頭看著天花板喃喃說道。
沉默了良久,葉淨月站起身來。“行,那亞寧姐我先走了,他醒了記得跟我說一聲。”
“哎你記得下去找一下陳醫生,把她開的那幾個檢查做了啊。”高亞寧沖著葉淨月的背影喊。
葉淨月轉過身微笑著點點頭。
輕車熟路地找到主任醫生辦公室的樓層,雖然不知道那個面生的陳醫生在哪一間,但肯定在這層錯不了。葉淨月邊朝裡走邊看著辦公室門牌上的醫生姓名。
推開門,果然是自己的那個女醫生。看到葉淨月陳醫生面露一絲驚訝:“你怎麼自己來了?你哥哥呢?”
哥哥?葉淨月眼珠轉了一下,還不錯。至少羅夏沒佔他便宜說自己是他爸。
“陳醫生,我的病歷方便給我看看嗎?”葉淨月在辦公桌前的椅子上坐下。
陳醫生看了一眼面色蒼白的鬈發青年,“我這只有電子版。你一個人來的?那幾個檢查最好要家人陪同。”
“沒事,隨便給我看一眼病歷就行,我也是醫學生。”葉淨月笑了笑。
“你?你個醫學生還把自己身體糟蹋成這樣啊。”陳醫生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著他。但還是調出電子病歷,對坐在對面的葉淨月招了招手示意他來看。
“喲,還是常客啊。”陳醫生滾動了好幾下滑鼠,還沒翻到最下面。
掃視了一眼日期最近的那頁病歷,葉淨月逐漸皺起眉:“這都什麼跟什麼啊,這開的啥檢查——”
一眾各類檢查裡,葉淨月一眼瞥到“肛|門指檢”那四個字。
“陳醫生,現在特殊時期,我非常忙。”葉淨月轉過頭,神情嚴肅地盯著陳醫生,“您理解一下,能不能先給我開一些應急的藥,檢查我過兩天來做。”
陳醫生搖著頭嘆了口氣,還是刷刷地開了單子。
肛|門?還指檢?……神經病!站在電梯裡,葉淨月臉上陰雲密佈,在心中大聲咒罵著羅夏。
剛下電梯來到一樓的藥房,轉過拐角,葉淨月看到走廊角落裡蹲著一個人。那是個長發男子,戴著口罩,頭低著,穿著一件有些不合身的灰夾克。
等在藥房外排隊的時候,葉淨月不住地朝那個方向張望。方才那個蹲在角落的人不知為何第一眼看上去就覺得有些眼熟,好像在哪裡見過,但一時想不起來。
拿了藥葉淨月猶豫了一下,還是朝剛才那人蹲的地方走去。走近了才發現那戴著口罩的長發男子似乎身子發著抖,嘴裡碎碎地念著什麼。
面前的光被影子擋住,抬頭看到葉淨月的一瞬間長發男子騰地一下站起來,推開他朝外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