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光的屍體
車子剛開離長江公館,駛到紅綠燈路口,暴雨就傾瀉下來。如同早有預謀,只是太過突然依舊令人心中惶惶不安。
羅夏轉頭看向坐在副駕的葉淨月,他正懶散地靠在椅背上,用手提著橫在胸前的安全帶,拉開離身體有一段距離。
“你幹什麼?給我坐好了!”羅夏訓斥他。
葉淨月啪地鬆了手。安全帶歸位,綁的卻也不是很緊。過分單薄的身體陷在柔軟的皮座椅裡宛如一張紙,側面看去副駕駛像是根本沒坐人。
羅夏原本準備好拷問葉淨月的關於鐘一颯的一套言辭,在看到他如紙一樣蒼白的臉色和幹裂嘴唇的那一刻於心不忍。
算了,還是先回家,吃完飯再說吧。羅夏嘆了口氣。
在地庫裡停了車,聽得見雨水打在竹葉上的簌簌聲。這次停的位置在邊角落,剛下車就踩進一股水流中,排水溝裡漫出的水在腳下彙聚成河流。
這麼多年了,這小區的排水還是這麼差。羅夏搖搖頭,拉著小葉進了電梯。
“我拿到了。”客廳裡傳來他的聲音。
正端著剛洗好的聖女果從廚房走出來的羅夏一怔,問:“你說什麼?”
“賬本。”葉淨月看著羅夏笑道。蜷曲的劉海遮住他鏡片下的眼睛,看不清他的眼神。
羅夏啪一聲將盤子重重地放下,朝葉淨月靠近了兩步,神色陡然嚴峻:“跟你說了多少回你不要碰這些事情——你知道多危險嗎?你碰的起嗎?趕緊給我處理掉,不準留備份!”
“這是小颯拿命換的。你說了不算。”
果然,和羅夏預想的一樣,鐘一颯是小葉安排的人。她竟在醫院潛伏了半年,就為了尋找機會順理成章地潛入江城療養院。
看著一臉無辜單純模樣的葉淨月,羅夏深吸一口氣,既憂心又心生一絲佩服。到底是葉老師的兒子。
羅夏:“那天是她趁亂進檔案室拿了賬本?這事季從雲知道麼?”
“季從雲要是有膽子幹這事,他妹妹不要命了?”葉淨月冷笑一聲,“他這兩天一直在淮口咖啡館待著,和施遠山敘舊沒準兒。”
羅夏眉頭緊鎖地沉吟著。葉淨月看著他由於抿得太緊而泛白的嘴唇——六年以來,還是頭一次在羅夏臉上看到如此緊張的神色。
半晌,他如臨大敵一般地開口道:“聽我說小葉,你得離開堰江一段時間,不然會有更大的危險。這次運氣好,顧朋不敢殺你,有的是人敢!”
葉淨月臉上寫著無所謂:“有的是人怕死,我又不怕。”
“你他媽又說什麼胡話——”羅夏握緊了拳頭,差點就想抬起來。
“咋了,想打我啊?”
葉淨月撩了撩鬢角垂下來的一縷鬈發,訕訕地笑著走到羅夏跟前站定,抬了抬下巴,拍拍自己的臉頰,仰起頭看他:“往這兒打。別處恐怕弄髒您的手。”
葉淨月解開扣到領口的襯衣衣襟,袒露出胸前血肉模糊的鞭痕。
像是被手指粗細的鋼鞭抽打過,還帶了倒刺,一條條青紫帶血的鞭痕綻放在葉淨月胸口蒼白的面板上,刺痛著羅夏的眼睛。
看到傷口的那一刻,羅夏臉色瞬間鐵青。猛然想到方才在車上葉淨月怪異的舉動——他早該想到的。
羅夏脫了外套披在葉淨月肩上,拉著他的胳膊就要往外拽:“去醫院。”
葉淨月用力甩開羅夏的手,突然大聲吼道:“我已經沒得選了!不止振東集團,現在整個和賬本有關的人都在找我!”
葉淨月的臉因為情緒激動而浮起病態的潮紅,緊緊抿著的嘴唇卻因失血而慘白。他開啟手機,將自己家門外的監控畫面舉到羅夏眼前。
監控畫面裡有幾輛車在不遠處停著,葉淨月家隔壁的別墅一直沒人居住。這些車已經在附近停了兩天了。
“你現在就兩種選擇,一讓我進組看卷宗,二看著我今天出門就被車撞死。”
葉淨月倒回沙發上,翹著腿看著羅夏,笑的陰鷙又偏激。
他是懂怎麼戳痛羅夏的舊傷的。
在聽到“被車撞死”四個字之際,葉淨月明顯感覺到羅夏那溢位胸膛的憤怒被截殺了一半,羅夏跌坐下來,目光中甚至突然有幾分哀傷浮現出來。
葉淨月搖著頭繼續笑著,悲憫地注視著他。
“行,我答應你。”羅夏眉頭緊鎖著沉思了一刻,彷彿作了什麼重大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