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沒鎖門,屋裡很黑,羅夏剛推門而入就習慣性地把所有燈全部按亮。
他瀏覽著季從雲電腦上的表格和報告。盡管看著就頭痛,羅夏還是皺著眉頭痛苦地分析起來。
看著看著,羅夏的神情逐漸嚴肅。
——三月那幾日的資料確實有些對不上。
一旁的季從雲猶豫著試探開口:“要不……還是算了吧,畢竟實驗不是我們做的,其實也不歸我們管。”
“那怎麼行?”羅夏眉毛一挑,凜然道:“你忘了這什麼實驗?你比我清楚,這可是at,藥要用在人身上的!都要投入臨床了,要真有問題——病人出了事怎麼辦?”
季從雲沉默了。羅夏不解地說:“不是,你去告訴葉老師,看能不能再重新測試一下。你既然發現了紕漏,這種東西要確保萬無一失才能用到病人身上啊。”
“我不去。我把報告發給你,要去你自己去。”季從雲的聲音聽不出情緒,“說報告是你寫的就行,別說是我發現的。”
羅夏離開後,季從雲仰身靠在椅背上,長嘆一口氣。
目光觸碰到書桌上那張小葉因弄壞電腦向自己“賠罪”的長江商會的銀行卡,季從雲苦笑了一下。
他其實怎會不明白。無非大家都心知肚明而從不說出口,可季從雲很多時候甚至覺得,自己不配得到他們這樣的人的關愛。何以至此?也許生來卑微。
若是他像小葉哪怕是羅夏那樣的出身就好了。不管做什麼,都幾乎沒有後顧之憂……
哪怕永遠考第一名,他打心眼裡面對羅夏這樣光芒閃耀的人——他光芒四射的自信笑容富有感染力,一次又一次沖擊著季從雲骨子裡的自卑。
他生來卑賤如塵土。但他一點兒也不討厭羅夏,甚至自己曾經對他對自己發自內心尊重自己一次又一次地懷疑試探,羅夏從來——從來沒有怪過他。
反而是平靜地如同日出,連季從雲這份塵埃都照亮。
但他個性要強而倔強。盡管季從雲從沒說出口過,其實他早已相當感激羅夏。
也許是那一次喝多了酒,講起自己的情況,一向情緒不外露的季從雲哭著說“我是陰溝裡的臭蟲,你是太陽”時,羅夏一本正經而嚴肅地對他說“可能有人生在陰溝中,但沒有人會是臭蟲”。
從那以後,季從雲打心底的再也沒有帶著平等陰暗的怨恨嫉妒過羅夏。
【省醫科大·葉方舟實驗室】
“資料沒有問題。”
葉方舟看了一眼羅夏,咳嗽了兩聲。鏡片後的眼神意味不清,只淡淡地否定了。“我自己的實驗資料,誰告訴你的有問題?”
葉方舟佇立在實驗臺前,背對著羅夏。他還穿著實驗服的白大褂,背影清瘦而淩厲。
相處了幾年,羅夏知道葉老師雖然面貌嚴肅,但性格是溫和的。
——這也是羅夏想不通,小葉和他父親葉方舟的關系怎麼能差到那個程度。
羅夏怔怔地望著葉方舟的背影,一時不知該作何解釋。
他想到昨晚季從雲對自己所叮囑的,話到嘴邊又咽下去了。
葉方舟又倒了一杯茶,淡定地吹著。面色八風不動:“怎麼,你懷疑我資料造假,就為了盡快爭專利?”
“不不不,葉老師您誤會了,我是說有沒有可能裝置出了問題?不然……再做一次動物實驗……”
眼見葉方舟神情一滯,眉毛擰了起來,眉間的川字紋更加明顯。
“再做一次動物實驗?你知道做一次動物實驗要多長週期?這都什麼時候了,你不知道at用藥的臨床申請已經透過了麼,在這個節骨眼上你想鬧事——怎麼,不想畢業了?”
空氣凝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