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事一)
【六年前·省醫科大】
羅夏和季從雲提著膝上型電腦,並肩從學院的實驗樓走出來。
離開了導師葉方舟的領地,羅夏感到省醫科大的空氣瞬間清新了不少,終於放鬆了呼吸——葉方舟最喜歡石楠,叫人在學院裡到處都種了不少。
盡管羅夏認為石楠花尤其難聞,但還是聽信了他們葉導的話“石楠花香可以淨化空氣,淨化了呼吸等同於淨化靈魂”。
淨化空氣我信,但你管這花兒叫香。羅夏聞了幾年,依然每次在石楠花盛放的季節踏入學院時都咬牙切齒、暗戳戳地惡評葉方舟的品味。
“這葉方舟又把我們當苦力,他倒是說的輕松,眼一眨,資料一甩,回去睡大覺去了。叫咱倆寫報告?他怎麼不去叫葉展——”
剛走出學院的大門,一向性格沉悶、踏踏實實做事的季從雲竟也罕見地大聲抱怨起來。
聽到季從雲提葉展,羅夏不可思議地扭過頭,瞧著他冷峻的側臉趕忙出言制止:“哎哎,先不說這個了從雲,打球去不?”
季從雲也知道羅夏打斷他也許是聽到他抱怨葉展。可這羅夏玩心也太重了,方才從實驗室出來,似乎就把葉方舟佈置的寫報告的事拋在腦後。
但是打球——季從雲猶豫著,斜了羅夏一眼。
石楠花的盛開意味著堰江即將入夏了。天氣晴朗,即將落山的斜陽印在省醫科大圖書館前的湖面上,隨風漾起著火紅的餘暉。天邊的晚霞繽紛,映照在隔壁的球場上一片粉紅。
季從雲看著鐵絲網裡的空場地,眼神低落下去,閃過一絲猶豫。
這學期的學雜費還欠著一些——但打球的吸引力也絲毫不弱,也少不了一絲期待。
他默默地看了一會兒,還是搖搖頭,嘆了口氣:“你還是叫葉展去吧。”
“葉展不在學校。況且他那小身板兒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哪回不是隻有坐在旁邊兒幹看的勁兒。”
從認識葉展起他們都知道,葉展的病一直斷斷續續的治,時好時壞的,經常連課都上不了。這也是為什麼葉方舟有什麼活總找他倆,並不僅僅因為葉展和他的那點親戚關系。
但是自大學認識以來到現在,他們三人關系一直相當好。季從雲和羅夏心照不宣地,幾乎從不抱怨什麼。
側過頭去剛想表達拒絕,季從雲突然看見羅夏正雙手合十,緊閉雙眼面對著晚霞,彷彿在祈禱。
神神鬼鬼的。季從雲在心裡罵了羅夏一句,卻暗自做了決定,還是先把兼職家教的事往後擱一擱。至於論文大不了今晚咬咬牙多熬兩個小時。
“那行,我回宿舍去換衣服。”季從雲淡淡道,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
羅夏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咋咋呼呼有些興奮地叫住他:“對了從雲,你的衣服到了嗎?”
前幾天羅夏忽然心血來潮,說要他們三人畢業之前一塊去合影留念一下。當然後來還加上了他姐亞寧和小葉。
但聽說要買衣服,季從雲還來得及表示反對,羅夏就說他早已經定好影樓了。
“啊……我就穿學士服好了。”季從雲略顯尷尬地擠出一絲笑容,“免得過兩天畢業了麻煩,東西多了搬來搬去的,我可請不起搬家公司。”
……
沒想到他還沒走到宿舍樓下羅夏便來了電話。季從雲望了一眼天邊即將消失的晚霞,站住了腳步。
“我姐回來了,咱們也別打球了,一塊去吃燒烤。”羅夏那邊的聲音有些嘈雜。
“……哪呢?”
“城南路東門,老地方。”
季從雲提著電腦穿過馬路,走進城南路東門的小吃巷子裡。
羅夏個子很高,在人群裡十分紮眼。季從雲老遠就看到他正扶著一個留著齊耳短發的女孩,那女孩埋在他肩上,似乎在哭。
“不是,你……”走近了看清他們,季從雲錯愕地擠出幾個字,不由自主張大了嘴巴。
羅夏的姐姐,高亞寧不是個長發女孩子麼?
直到那臉上帶淚的女孩轉過頭來,季從雲張大的嘴巴才閉上。
見到一頭齊耳短發的高亞寧,季從雲依然很震驚。
高亞寧是羅夏同母異父的姐姐,同在省醫科大比他們大一屆的學姐,但不是一個學院的。季從雲印象裡的高亞寧氣質文靜,當時她笑容羞赧,長發飄飄的樣子。
但這位長發及腰的美女,是個法醫。
“支隊裡的那個冷副隊,說什麼都要我把頭發剪了,他說出現場不方便我也忍了,竟然還說什麼頭發長見識短!”高亞寧抽抽噎噎地說,把眼淚和鼻涕都淌在羅夏的外套上。
高亞寧已經畢業了,在堰江市局實習了小半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