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天嘆一口氣,問道:“準備好了嗎?”
宋晴嘴角輕彎,笑得坦然從容,說:“知道要走的時候,心裡還有點不捨得,可是真到了這一刻,才發現自己沒什麼真正放不下。現在想想,這麼走了一趟,什麼也沒留下。”
李承天說:“不會的,那些你幫助伸冤的亡魂會記得你,是你說出了他們最後留在世上沒有說出的話,還有那些被害者的家屬也會記得你,專業的人永遠受到尊重。”
宋晴勉強笑了笑說:“你穿成這個樣子,說這話還真有點奇怪。”
她話音剛落地,李承天周身就散發出綠色光芒,轉眼,他換掉了一身黑衣,又恢複到往常的邋遢模樣,說:“好像還是這樣帥一點。”他走過去,抱了抱宋晴,說,“前路漫漫,生命無盡,每一段征程都是滄海一粟,不要擔心。”
宋晴眼眶微紅,嘟嘟囔囔地一句:“你是捨不得我嗎?”
李承天松開手,說:“看來,我應該表現的再明顯一點。”
“謝謝。”宋晴說完,走到床邊說,“李副,開始吧。”
李承天使勁攥了攥拳頭,抬起右手,放在宋晴的面上,咬了下嘴唇,說:“以生者靈,度亡者魂,守輪回門,歸逝者心。”
他的眼眶漸漸泛紅,閉上眼睛,再睜開的時候帶著一層綠色,低聲呢喃,重複道,“守魂使,李承天,度……度靈人,宋晴。”
“啊……”一聲慘叫響起,宋晴抱著頭,倒在床上,她死死地攥住床單,床上的骸骨逐漸泛起藍光,彙聚著點亮了幽暗的房間。她胳膊上的圖騰從手臂躥出,撕扯開血肉的疼痛,讓她喘不過氣,宋晴的氣息越來越弱,身體逐漸變得透明。
門口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李承天一抬頭,就看到程歡錯愕的雙眼。
因果生死簿的卷軸在空中開啟,五個大字緩慢浮出,李承天狠狠心,摘下“生”與“簿”兩個大字,指向了宋晴。
程歡知道,生簿度人,死簿度魂,世人枉死之魂終會被守魂使超度,只是,他從沒想過,生簿度人,被超度的居然是度靈人。
李承天伸出右手,洗魂笛出現在他的掌心。程歡一步上前,攔住李承天抬起的胳膊,慘白著一張臉。
李承天什麼都沒說,程歡什麼都沒問。片刻後,程歡松開了手。李承天把笛子放到唇邊,樂聲響起,宋晴的慘叫聲逐漸淩厲起來,她頭上的亂發遮蓋的臉,手指更加用力,指節來回撕扯。
李承天終究將這兩個字點在了宋晴的眉心,綠色的血脈沿著額頭順著脖子,流向了心髒,只是在外人看來,這脈的模樣如暴起的青筋,好像隨時會噴張而亡。
宋晴伸出手捂著臉,小臂上的圖騰已經硬生生從面板上扒下來,落在生死簿上,折射到空中,激發出一副又一副的畫面一閃而過:
幽深的地窖裡,擺著一張孤零零的椅子,妙齡少女坐在椅子上,正無望的哭喊。小男孩踩著凹凸不平的地面,走近了少女,他摸了摸少女帶血的臉,為她擦幹眼角的淚水。
男孩俯身撿起地上的刀,在手裡反複觀察,他最後抬起頭來看了少女一眼,把刀插進了少女的胸膛,看到少女漸漸歪下的頭顱,他終於放下手來,露出了一個似笑非笑的怪異表情。
“啊……”
宋晴尖銳的嘶吼再次劃過,淚水順著指縫落滿了手背。洗魂笛悠揚的樂聲戛然而止,宋晴的身軀若隱若現,閃了兩下,徹底消失。
周圍的空氣瞬間沉寂,只留下程歡捂著小臂在原地瑟瑟發抖。
洗魂笛從掌心消失,李承天走到程歡的身邊,伸手撫上他的肩膀,感覺到程歡的顫抖,他伸起胳膊把程歡抱在懷裡,說:“對不起。”
這三個字脫口而出,不著痕跡,李承天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樣說,可是他怕不說出口,下一刻,程歡就會消失。
程歡始終沒有動作,也沒有表情。李承天握了握程歡的手,感受到的是,只有比平時冷上百倍的溫度。
“我……我騙了你。”找到思維的落點,李承天終於說出這句話。
“所以,你來到重案組,就是為了超度宋晴,還有……超度……我。”最後一個字問出,直接砸進了兩人的心裡,生疼。
李承天說,“我……”話到嘴邊,他既不想承認,卻也不能否認。
“我知道了。”
程歡語氣平淡,不帶有一絲感情,他嘆了口氣,解開襯衣袖口的扣子,捲起袖子,露出小臂上逐漸顯現出印記的圖騰,一字一頓:“敢問守魂使大人,我還剩多長時間,需要我自己找回自己的屍體嗎?”
李承天心中如千刀萬剮,他抓住程歡的手,說:“你聽我解釋……”
程歡一把甩開他,冷笑一聲說:“解釋?還需要解釋什麼?”他微微躬下身體,單膝著地,畢恭畢敬道,“守魂使大人,度靈人程歡,告——退——”程歡話一說完,身影已經消失。
“程歡!”李承天伸手,卻撲了空。
吳爺顫顫巍巍地走過來,松開了移動床腳的支架,拉起白色的布單,輕手輕腳的把那具發黑發黃的骸骨重新蓋上。他推著床,慢悠悠地出了門,臨了的時候,沉聲道一句:“生生死死,因果迴圈,既是天理,也是人情,守魂使,好自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