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連昕把謝昕壓進了審訊室,程歡走近他,伸出手,謝昕眼神立刻散了光芒,幾根銀色的絲線從太陽xue中滑出,落在程歡的掌心。
他拿起桌上的日記本扔在謝昕面前,靠在桌子旁,隨手就著一本檔案翻了起來。
趙連昕對李承天說:“麻煩你們了。”畢恭畢敬地退出到門外。
等到眼神再次聚攏的時候,謝昕才如夢初醒,看到桌上的本子,輕輕撫摸一下再翻開,拿起本裡夾著的合影,看著看著,就噙滿了淚水,自言自語道:“楊青……你對我的感情,為什麼不早告訴我?”
程歡放下手裡的檔案,說:“如果他還在世,不會願意看見你為了他犯下這麼多錯。這個世界上,最瞭解他的是你,可是最讓他傷心的也是你。說說吧,怎麼殺得王念?”
謝昕擦幹臉上的淚水,說:“自從楊青死後,我心裡一直都放不下,常常去他家,就在門口,一呆一晚上,後來李小倩也自殺了。我不懂,為什麼這些家長願意息事寧人?難道最該死的人不是他嗎?那天下課後,我就一直跟著王念,看到他開門,瞅準機會沖上去,和他撕扯著一起進了屋。扭打了兩下,他看清是我,居然笑得很大聲,說我不自量力。我腳下一滑,沒有站穩直接摔到了沙發上,他大聲叫喊,說我是蠢貨、白痴,還自己送上門!他像是瘋了一樣,開始扒我的衣服,我抽出藏在背後的匕首,就這麼一下,狠狠地紮進了他的心窩。”
李承天問:“然後呢?”
謝昕繼續說:“之前化學課講過,漂白水可以降解dna,所以,我偷偷準備了,就藏在樓道的雜物堆,兌了水灑在他的身上。他……他的事,在楊青死後,我特意查過一些。他|壓|著我的時候,一直看牆上的櫃子,我順著櫃子試著找了找,果然找到了針孔攝影機,就拿走了裡面的記憶體卡。在櫃子上,還找到了暗格,看到裡面的硬碟。我想,即便他已經死了,他的罪行也不能被抹去,我要讓所有人都知道他的真面目。所以,我故意把頂層的書放在暗格上,希望能引起警方的注意。我想把有楊青的片段拿掉,可插上硬碟那一刻,我才發現,裡面的東西……我根本沒有勇氣看。”
李承天說:“懲治了壞人,卻不敢清算罪責,那一刻,你很恨自己吧。”
謝昕低著頭看著桌子說:“是,我恨我自己是個懦夫,我常常在想,如果那天在樓頂,我不是不負責任的跑掉,留下楊青一個人面對,事情的結果會不會不一樣?如果楊青不死,她的媽媽還有弟弟,也就不會孤苦無依,沒人照顧,我恨我自己,沒有早做決定,殺了那個人渣。”
程歡走到謝昕面前,說:“人生沒有如果,同樣,死亡也沒有。”
謝昕把臉埋在胳膊裡,啜泣著說:“可是……可是我想他啊!沒日沒夜的想,自從他死後,我每天都會夢到他,我去他打工的超市,去我們到過的地方,我站在她家的門口,可是,我再也等不到他,我好想再見他一面,一面就好……”
謝昕最後一句話,已經淹沒在哭聲裡。
程歡嘆了口氣,說:“死者已逝,比起懷念,你更應該考慮一下,以後該怎麼活?”
程歡說完走出審訊室,碰到林:“頭兒,孫嘉琪的記憶,都處理幹淨了,另外,案子也問清楚了,孫嘉琪和謝昕在濱東商城集合,謝昕帶著孫嘉琪逛了一天公園,等到晚上,謝昕以回學校拿東西為由和他一起回到a中,然後拿著刀逼他上了樓。對了,有件事很奇怪。這小子醒來就和換了一個人一樣,連在學校施暴的事,都供認不諱,還一直問我,謝昕會怎麼樣?校園暴力案,加上了謝昕的口供,可以落案了。”
程歡翻了下孫嘉琪的證詞,說:“看來經歷過生死,總算是成熟了一些。”
林:“之前你讓我查王念,也有發現,你看,我在舊檔案裡,發現了這個。”
程歡翻開夾頁,是一張黑白的畢業照,上面寫著:“涇城a中高12班。”
林樂說:“這是王念當年班裡的畢業照,奇怪的是,畢業照裡沒有他,他也沒有參加最後的高考,而是直接被保送到了本地重點大學,然後再也沒有和任何人聯系過。”
“還有呢?”
林樂慎重地回答:“經過走訪,有一些傳言,說王念小時候被學校裡某個老師欺負過,學校為了補償,才給他辦的保送。那個老師大前年出了車禍,現在死無對證,對了,也正是那一年,他被調進了學校。”
程歡合上檔案說:“生前罪責審不過來的,死後也得一起清算,放心,那面是不會放過他的。只是沒想到,所謂因果……”他不自覺得停頓一下,扭頭看到從審訊室裡走出的李承天,繼續說,“還真是誰都逃不掉。”
李承天走過來,抽出程歡手裡的檔案,塞在林:“落案的事,都交給趙連昕,怎麼修怎麼改,讓他去操這份心。”
程歡說:“那邊……”
李承天沒好氣地說:“先顧好你自己。我送你回家。”
“哦……”
此時,程歡腦中已經亂做一團,耳邊一直嗡嗡作響。他一上車,李承天就脫下外套,罩在他的身上,說:“你先休息一下,到了我叫你。”
程歡點點頭,閉上了眼睛,所有事情似乎都暫時落下,整個世界暫時被甩在身後。他感到手背上一陣溫暖,沒有睜眼,反手握住了李承天。
睡夢中一陣又一陣溫暖的風從臉龐劃過,帶著鹹鹹地味道,他看到了廣袤的山川與江河,頓時覺得神清氣爽。日月星辰各行其道,高山流水錯落有致。微風輕拂,萬物生長,甘霖雨露,重新滋潤著大地。
朦朧中,似有一雙眼睛,散發著俾睨天下卻滿懷溫情的光芒,凝望著這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