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裡,李景元又去到了那無人之境,被蒼老渾厚的聲音包裹,他四下探尋,可天地還是一如既往的白,空、空、空、空。
“岑涔在哪?”,他皺著眉頭,朝遠處大喊。
他著急的樣子被老者盡收眼底,老者長長嘆息,“唉,君上這又是......何苦啊!”
子時,鎖櫻園中,天幕被滿園宮燈照成深藍,深藍之下,被粉海包裹的藏溪殿,如天上白玉京,風起,揚漫天花瓣。
待一炷香燃盡,倘若陛下還未歸來,這江山就該易主了。樹下,季竹手篡詔書,緊張地來回踱步,時不時朝其中一口陰沉木棺中看去,哎呀,陛下躺在裡面一動不動!
忽然,李景元“唰”地一聲坐了起來,夢境消失,他雙目大睜。他額角全是汗,正按著胸口,激烈地大喘氣,不等視線複得清明,便要搖搖晃晃起身,一旁被嚇得後跳一步又大喜過望的季竹,趕忙上前扶他,“誒誒誒陛下,慢點慢點。”
腦子實在暈,李景元扶了一下頭,沙啞開口,“岑涔呢?”
季竹揣度著他的神色,嗯,不太妙,但不得不開口,“另一口棺材暫無動靜。”
聞此,李景元心裡一沉。
季竹慌忙找補,“但、但、但是!他可能是穿越前或穿越路上暈了!陛下能回來,那娘娘八成也回來了!”,說著,季竹袍子一掀,就地一跪,抱拳道,“還請陛下開館!”
身後的宮人一看大國師都跪了,自己哪有不跪的道理,於是,以洪家寶為首,又嘩嘩啦跪倒一片,“請陛下開館!”
李景元擺擺手,示意他們起來,他自己一步一忐忑地朝棺材走,手停在上方好一會兒,到底還是扯開了密密麻麻的紅線,深吸一口氣,閉眼,掀開那層充當棺蓋的紅布。好一會兒,沒有動靜。
洪家寶覷著陛下的神色,就知道他是不敢看,於是自己上前偷偷瞄了一眼,登時,眉開眼笑,“呀!娘娘回來啦!”
瞬間,李景元睜眼,岑涔身上裹著自己撕下的衣袍,在棺中沉睡,眉眼靜謐,一動不動。他試探著伸出一隻手,呼,還有鼻息。
“閉眼”,陛下冷聲下令,但大家都是宮裡老人了,能聽出這其中的愉悅。
接著,李景元將岑涔打橫抱在懷中,一步一步,走進殿中,丟下一句“太醫跟來。”
有些人,今夜註定徹夜不眠。
天邊泛出魚肚白,一家僕探頭探腦地過街,回易府。
等他的人站在門前廊下,青絲半束,月白錦袍上簡單繡以幾株蘭草,合攏的扇子不時捶打手心。
小廝匆忙跑來,絲滑下跪,“稟公子,娘娘醒了!”
聞言,男子扭肩、轉身,眼裡星芒閃爍,嘴角是壓不下的笑容,“太棒了!他可還好?”
小廝回話,“還沒醒,太醫說是被嗆暈了,已無大礙,目前正在藏溪殿,由陛下親自照料!”
“呵,他也真會獻殷勤,還藏溪殿,等岑小涔醒來不等尬死”,說著,易蘭之沒忍住翻了個白眼。
主子又說陛下壞話,小廝嚇死了,生怕隔牆有耳,陛下把易家連同自己一起抄了,“主子萬萬使不得啊!”
這一放鬆,易蘭之就有些累了,走進屋裡一坐,順手給自己倒了杯隔夜茶,悠悠開口,“蔣小逸那邊呢,知道了沒?”
小廝一聽這話,立馬上來給他捶肩,“嘿嘿,小奴跑的比他家的快,那人遠遠的被我甩在後面了。”
易蘭之一聽這話,心情更好,大聲道,“賞!自己去庫房挑件如意的。”
緊隨其後,京城各個有頭有臉的府邸,甚至說書先生,都同一時間得到了訊息。
當年李景元又是提親又是搜山,他對那人抱著什麼心思本就不難猜,再加上這麼些年也不避諱,每年一到那人祭日,全國縞素,用私庫給百姓發糧發面,讓百姓上香供奉,這樣一看,娶個牌位回宮也就不算什麼了。又不礙著老百姓,誰管他,不過有一說一,這反倒帶起了國家部分經濟。
說書先生日日編排陛下與娘娘的故事,此中情誼可謂是驚天地泣鬼神,百姓一聽無不涕泗橫流,慢慢地,坊間開起了娘娘酒樓、娘娘茶館、娘娘書局......,每到岑涔祭日,消費暴漲。這是李景元萬萬沒想到的事情,但坊間愛戴岑涔,他不阻攔。
可這可就苦了某些削尖了腦袋往上爬的人了,從前有個官員,不知從哪弄來了岑涔畫像,全國搜尋,還真讓他找到個與岑涔八分像的人,本以為能得聖心,誰知陛下震怒,人是夜裡送進宮的,天沒亮呢官就沒了,自己連同那人被發配嶺南,子孫後代皆不可踏出嶺南半步。
在易蘭之之前。
天微微亮,女子對鏡梳妝,薄唇抿紅紙。
窗邊飛來信鴿,清兒開啟它腿上的紙條,低頭,小步快速走來,附耳道,“大人,他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