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經歷過那種事的人多少都有一點。畢竟是被親人送進去的,連血緣這座牆都塌了,還能依靠誰呢。”莊明玘說,“況且集中營也不講人道主義,哭鬧求饒都沒用,找人唸叨也沒用,大家都是一樣的慘,除了給人添堵外毫無作用。”
“出來了也是一樣,我一提到那些事,所有人的臉同時往下掉,好像走到哪兒都在參加自己的葬禮,那種氣氛變化只要經歷過一兩次,就再也不想說話了。”
說出口的話沒有回應,伸出去的手沒人握住,創傷和二次傷害徹底摧毀了他的安全感,所以他變得守口如瓶、從不傾訴,遇到負面情緒就把它們囫圇塞進瓶子裡,若無其事地岔開話題轉移注意力,美其名曰“接受現實”。
“這趟還真是不白來啊。”沈政寧沒來由地感嘆道,“我知道了你那麼多秘密,現在算是在你的城牆裡了嗎?”
其實你就是城牆。莊明玘在心裡無聲地糾正他,邁巴赫絲滑地停進車位裡,他點頭應道:“嗯,算。”
沈政寧扶著車門下車,吸著冷風坐回輪椅上:“那我可以點菜嗎?”
莊明玘推著他往住院大樓走:“你是不是跳步驟了,一般人會在這時候直接提要求嗎?不是應該先說點暖心的、富有哲理的話安慰我一下嗎?比如‘我會好好聽你訴苦’之類的。”
“我這不是正在聽嗎,”沈政寧理直氣壯地指使他,“我要點‘前情提要’,被你略過的那個,快點。”
莊明玘:“……你現在又不怕二次傷害了?”
沈政寧一本正經地答道:“因為長痛不如短痛,與其自我折磨,不如說出來連我也一起折磨。”
風裡傳來模糊的輕笑,被玻璃門關在漆黑冬夜裡。
樓內的暖風和燈光很快驅散了一身寒氣,病房裡溫暖如春,沈政寧勉強了大半天的腰終於得以解放,換了衣服躺在病床上懶散地催促:“當當當,莊總,組織好發言了嗎,可以開始了嗎?”
“你那個秘書語氣是怎麼回事,”莊明玘無語地在床邊坐下,“不要對睡前故事有太高期待,也有可能聽了就失眠,別怪我沒提醒你。”
沈政寧嚴陣以待,眼睛瞪得像銅鈴:“請講。”
“嗯……我想想從哪裡開始說起,”莊明玘摩挲下巴,“我出生的時候還是計劃生育時代,按理說應該是家裡的獨生子,但我爸比較封建,他覺得自己好不容易打拼下的家業一定得傳承下去,一個孩子不夠保險,就在外面找人,偷偷養了幾個私生子。”
沈政寧:“呃……這是給我幹哪兒來了,《康熙王朝》?九子奪嫡?”
“沒有那麼多,只有三個,”莊明玘竟然還老實地解釋了一下,“十六歲那年,我媽媽離婚去了美國,我留在我爸身邊,他覺得家裡不能沒有女主人,就和我弟弟、他的第二個孩子的媽媽結了婚。”
“我的弟弟叫莊天珩,只比我小一歲,和我在同一所學校讀書。那時高中有個男同學,算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半公開同性戀,他私下嘗試過向我表白,被我拒絕了,但這件事不知怎麼在學校傳開了,莊天珩知道後回去告訴了他媽媽。
“我這位繼母是個狠角色,她覺得莊天珩才應該繼承家業,想借這個機會讓我爸懷疑我的性取向,畢竟他的思想觀念不是一般的封建,如果大兒子是疑似同性戀,那他為了家業傳承考慮,說不定會把大部分家産都給能生孫子的二兒子。”
“她先是謊稱老師聯系家長,把這件事的風吹到了我爸耳朵裡,然後又在我房間裡藏了幾本成人漫畫,專挑我爸在家的時候讓家政從床底下清掃出來。我爸差點氣成高血壓,等我放學後他就拿著那些漫畫來質問我是不是同性戀。”
“我說我是。”
沈政寧:“……”
莊明玘勾著唇角,笑意狡黠卻並不苦澀:“很難理解吧?因為一時賭氣作死,把自己坑進了集中營。”
“說實話,做法不算明智,但很好理解。”沈政寧嘆了口氣,“因為你一直都是這種不低頭的人。”
“有些人不理解,只是因為他從來沒有嘗試過理解你而已。”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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