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坐一晚上你的腰還要不要了?”沈政寧試圖驅趕他,“回頭我腹肌漏風你腰間盤突出,咱倆剛好湊成一個腹背受敵,多不吉利啊。”
“你不是說不要從自己身上找原因,都怪水逆嗎。”
“我還說過過度撒嬌等於恐嚇,你少來這套,不許黏人了,去睡沙發,快點。”
“我沒那麼脆弱,都這個時候了就先顧自己吧,英雄。”莊明玘輕描淡寫地否決了他的提議,“幾個小時而已,再說我本來也睡不著,看著你還安心點。”
莊明玘還沒心大到經歷了這樣驚心動魄的一夜後還能平靜地入睡,安眠藥短暫地失靈了,但好在安慰劑的效果還很強,只要他的明月永遠高懸在夜空裡,無論晦朔,月光總能慢慢填滿蜿蜒崎嶇的傷疤。
翌日清早,護工來病房幫忙洗漱,沒過多久齊越拎著早飯到了。母子相見非常平靜,沒有抱頭痛哭也沒有厲聲訓斥,齊越稍帶責備地數落了他兩句不小心,沈政寧也毫不爭辯地虛心接受,母慈子孝得連莊明玘都看出不對了——昨晚齊越明明擔心得在外人面前失態流淚,怎麼今天見到本人反倒沒那麼觸動,難道是因為他在場,影響人家母子真情流露了?
莊明玘吃完早飯,便聲稱要去公安局接siver回家、順便幫沈政寧帶換洗衣服和日用品,打算迅速開溜把病房留給母子倆,絲毫沒覺得自己暴露了什麼。齊越略帶探究地看了他一眼,還是沈政寧適時找補了一句:“鑰匙在我大衣口袋裡,東西找不到就給我發微信,開車注意安全。”
齊越又看了沈政寧一眼。
“嗯,我知道。”莊明玘將鑰匙收好,“我晚點過來。伯母,麻煩您了。”
齊越應了一聲:“去吧。”
等莊明玘離開,齊越回到病房裡間,與病床上的沈政寧面面相覷。
片刻後沈政寧率先放棄了抵抗:“您有什麼想問的直接問吧,不用有顧忌,我沒那麼脆弱。”
就像他以前尖銳直接、毫無顧忌地捅破窗戶紙那樣,現在齊越反手捅回來也是他應得的。
齊越問:“昨晚袁航拼命替你圓場,說你替人擋了一刀是見義勇為,你怎麼說,那是見義勇為嗎?”
沈政寧如同律師答辯,條理清晰地答道:“客觀上不算,純屬巧合。我當時想換個位置,不知道對面手裡有刀;主觀上的話——
“不是。”
不是見義勇為,不是那麼高尚的理由。
只是出於想要保護某個人的心情,陰差陽錯之下也真的保護了那個人。
“他不知道這件事,我還停留在主觀階段,問題根源在我,您不用找他的麻煩。”
“在你的預設裡,我是那種捨不得打自己孩子、就去打別人家孩子的人嗎?”齊越冷冷地問,“我找他什麼麻煩?扔給他五百萬讓他離開我兒子?你猜他會不會甩出來一千萬,讓我離開我兒子?”
沈政寧:“媽……你好了解他啊。”
齊越:?
“不要說無關內容,你給我嚴肅點。”齊越冷下臉,“你是認真的嗎?先不說家人能不能接受,你知道國內對這種事的態度,同性伴侶關系不受法律保護,他有錢也不是共同財産,長得再好看也會變老,說句難聽的,等你七老八十了,生病做手術他都沒法給你簽字,就非得走這條路不可嗎?”
病房裡暖氣開得很足,穿著單薄病服也不會覺得冷,然而齊越的話就像是窗戶開啟了一條縫,冷氣一擁而入,毫不留情地席捲這人造的溫暖。
可是寒冷並不是開窗戶的人制造的,她只是讓他看清了外部環境,而終有一天他們會離開溫暖的房間,走到冰天雪地的現實當中去。
嚴肅有力的質問落地後,病房內的氣氛一時陷入沉默,因此在這時候突然笑起來的沈政寧顯得分外地不合時宜,令齊越不由得懷疑他是不是被全麻影響了智商。
“沒事,我沒有突然抽風,只是忽然想到剛才的問題跟神父問新郎新娘‘無論貧窮或富有、疾病或健康’的結婚誓詞好像差不多。”沈政寧自己挪動著換了個舒服點的姿勢,“會有人聽了結婚誓詞後就決定放棄結婚嗎?”
“……”齊越,“你這是錯誤類比,是詭辯。”
“也許吧,不過我本來也沒打算說服誰。”沈政寧說,“畢竟‘喜歡’這種東西不是同意了就繼續、不同意就能立刻停止——就算被外力分開、時隔多年,也只是‘不甘心’,而不是‘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