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訊息
又是這種明明沒有肢體接觸、卻被隔空安慰地摸了摸腦袋的感覺。
養病這段時間他一直很喜歡在沈政寧身邊打轉,不必非得做什麼,只要在那個人的領域裡就會覺得很安寧;他也很喜歡每天睡前散漫無際地和沈政寧閑聊幾分鐘,彷彿精神上的梳毛,最近入睡好像也不像以往那麼困難了。
可是就在今晚、此時此刻,在一如既往地被對方的善意體貼遷就時,他忽然感覺到了不滿足——他想要的不止是言語的安慰、不是坐得這麼近中間卻隔著銀河,他想親手捧起那輪月亮,也被月光回以溫柔擁抱。
敏銳得彷彿能洞察人心的大偵探,他猜得到自己現在在想什麼嗎?
溫熱的情愫像魚缸裡來回晃蕩的水,馬上就要流溢位來,可在沈政寧坦然回視的目光裡,莊明玘欲言又止三秒,到底還是慫得不敢開口,訕訕地從角落裡扒拉出一個最不重要的問題:“你……為什麼不喂流浪貓啊?是不喜歡嗎?”
沈政寧看似是個狗派,但仔細一想好像也只對siver情有獨鐘,並沒有分給其他小狗什麼眼神;貓就更不用說了,每次在小區裡遛狗遇到流浪貓,十米開外他就繞路走,生怕貓狗湊在一起掐架。
——難道沈政寧整天貓塑他,但其實是討厭貓的嗎?!
這個沒營養的問題猶如落在天靈蓋上的悶棍,忽然把莊明玘敲得一激靈,彷彿一隻轉著圈追自己尾巴的傻貓不小心把自己咬疼了,一下子驚得跳了起來。
沈政寧實在不知道一個虛弱得風吹就倒的病秧子,到底哪來那麼多精力跟空氣鬥智鬥勇,但莊明玘那逐漸睜圓的眼睛和莫名其妙警惕起來的神情相當靈動,比起慣常冷淡俊美卻沒什麼活氣的表情更合他的心意。
於是他仔細思考了一下,還是認真地做出了回答:“其實準確來講那不是流浪貓,頂多算散養的,學校裡有很多人喂,每個都吃得像小煤氣罐,有的還被勒令減肥,所以我就沒必要再去湊那個熱鬧了。”
莊明玘用下巴抵著抱枕,不死心地試探:“可是也有人是單純因為喜歡貓,才去喂的吧?”
沈政寧笑了一聲,隨口說:“那更不能去了,萬一喂出感情來怎麼辦?”
莊明玘剛想說既然喜歡幹脆就直接綁回家,然而一轉念想起沈政寧跟他講過的童年往事,霎時間理解了他的言外之意:“你怕跟它培養起了感情,卻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不能負責到底,所以不如從一開始就不靠近……”
“差不多吧,當時主要考慮的是沒有養寵物的條件,而且總覺得緣分不到。”沈政寧若有所思地說,“這麼一想,也有可能是我的問題……從小到大好像都沒有流浪貓碰瓷過我。”
可見不輕易許諾的人未必就是冷心冷情,也有可能是在別人一無所知時早已做好了決斷。
電光石火之間,莊明玘腦海忽然掠過一道靈光,他按著自己撲通撲通跳迪斯科的心髒,強行穩住聲線,假裝自然地問:“那你覺得什麼樣算緣分到了——‘在下雨天的路邊、濕漉漉的只剩一口氣時被你撿到’這種嗎?”
沈政寧總覺得這個形容有點耳熟,一時又想不起來熟悉感來自何處:“算吧……你那是什麼表情?”
莊明玘用非常夢幻的少女語氣:“哇——”
沈政寧雖然不知道他在哇什麼,但總覺他憋著一肚子壞水,太陽xue不由自主地蹦出一條青筋。
“我已經全部明白了。”莊明玘幅度很大地上下打量著他,戲癮大發地換上了不知從哪個電視劇裡學來的深沉口吻,“大偵探,沒想到你是這種人——”
siver不明所以,但被無形的莊嚴氣氛感染,在旁邊非常捧場地“嗚嗷——”了一聲。
活潑過頭了吧。沈政寧被他倆傻得直嘆氣,耐著性子問:“我是哪種人?”
莊明玘言之鑿鑿、擲地有聲:“養成愛好者!”
沈政寧:“……”
他面無表情起身就走:“我今天對笨蛋的耐心份額已經透支了,再聽下去我怕血壓受不了,你倆自己玩去吧,我說話難聽我先走了……”
莊明玘笑得一頭栽倒在沙發上:“咳咳咳咳!”
他嗆得彷彿吃了狗毛,成功讓沈政寧額頭蹦出了第二根青筋。這個家裡唯一的靠譜人類剎住腳步,無奈地回身,把水杯敦在莊明玘面前的茶幾上:“收一收,你的偶像包袱不要了?”
幾分鐘那種彼此似乎都心知肚明的曖昧氣氛被他徹底笑沒了。莊明玘爬起來喝了兩口水,壓下喉嚨裡的幹癢,就著這個姿勢仰頭望向他,眼睛跟siver像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是亮晶晶的玻璃珠子:“政寧,你其實是喜歡那種可憐巴巴沒人要,被你撿回來親手養活,只認你一個人,永遠也不會你從身邊跑開的……貓,對吧?”
沈政寧懷疑地問:“你說的是這個養成嗎?”
莊明玘無辜眨眼:“不然呢?”
沈政寧靜靜地與他對視三秒,甚至能在他琥珀色的虹膜上看見自己的倒影,旋即垂下眼簾,收斂了大部分情緒,淡淡道:“到點了,你該回去睡覺了,晚安。”
這個表情莊明玘很熟悉,每當他有什麼無理取鬧的要求纏著沈政寧希望他答應,沈政寧在行動上縱容默許、但又不想口頭上應允得太輕易,往往就會露出這種神態,同時用另一件事把話題岔開。
——意思是“可以”。
莊明玘一把摟過siver,把頭埋進它豐厚柔軟的長毛裡,以掩飾自己再也控制不住的得逞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