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明玘要不是有肢體接觸障礙,此時已經直接伸手捏他的嘴了:“你還笑!”
“怎麼辦呢?”沈政寧在十字路口紅燈前停車,拖著慢悠悠的尾音,一本正經地說,“要不然我們直接這個路口右轉回家,就當什麼也沒發生過?袁航要是問起來,就說siver餓得在家裡嗷嗷哭,被鄰居投訴了,動物保護組織叫我們回去談話……”
“那警察會把我們所有人一起抓走。”莊明玘瞪了他一眼,比起威懾,倒不如說他含嗔的神情漂亮得相當有殺傷力,“你還好意思嘲諷葉桐生,你的笑話也很差勁。”
沈政寧從善如流:“好的,如果下家hr問我為什麼被上家辭退,我會告訴他是因為我這無藥可救的幽默感。”
莊明玘默然一瞬,忽然輕聲說:“是‘無藥可救的正義感’才對吧,大偵探。”
綠燈亮起,黑色邁凱倫平穩起步,筆直地穿過路口,義無反顧地朝前方繼續駛去。沈政寧放鬆地搭著方向盤,語氣和動作一樣遊刃有餘:“還記得福爾摩斯的玫瑰論嗎?”
“人類的一切本領首先是為了生存的需要,鮮花的色澤與芳香卻是生命的點綴,而非生存的條件。”
“真相、勇敢、正義……這些褒義詞彙就像錦上添花,有固然好,沒有也不影響活著,甚至某些時候還是‘反生存’的,得歷經艱辛、費盡工夫才能幸運地摘得一朵。”
“鮮花重要嗎?真相重要嗎?對大部分置身之外的人來說無關緊要。但是‘人類在鮮花中寄託著巨大的希望’,對於那些懷抱著期望的人來說,不能放任鮮花枯萎,不能讓真相和正義變成只有小說裡才有的東西。”
“如果我找到了那個名為‘正義’的真相,相比之下,我付出的那點代價可以算是微乎其微了。”
莊明玘:“……”
他得用盡全部力量才能忍住那一剎那噴薄的酸熱淚意,強行別過頭去以免失態,連不小心看到車窗玻璃上沈政寧的倒影都會不由自主地心肝一顫:“要不然你還是繼續講笑話吧。”
沈政寧體貼地沒有轉頭,只分出一毫餘光瞥向他微微泛紅的眼尾:“比起這個,我覺得你是不是應該關注下另一件事,趁現在先做個心理準備?”
“什麼事?”
“葉桐生放在郵箱裡的東西,如果真像我們猜測的那樣,那麼現有結論很有可能被推翻。”沈政寧說,“葉桐生蒐集到了犯罪證據,並且用暗號的方式備份給我,這是他在確診抑鬱後仍在推進的事,與家庭矛盾無關,是另一條獨立的案情線。”
“在這條線上,他掌握著某人的犯罪證據,而某人可能是他的領導、同事,這樣一來犯罪動機就有了。被視作葉桐生遺言的那條朋友圈與現有事實情理相悖——他沒有對不起任何人,又怎麼會在留下那樣的遺言後自殺?”
“等等!”莊明玘不由得坐直身體,“你的意思是說……”
沈政寧的語氣不疾不徐,但每個字都咬得十分清晰:“‘葉桐生是被人謀害的’——這個推斷的可能性並不為零。”
莊明玘愕然無言。
黑色現代在公安局門口減速,袁航探頭跟門衛交代放行,片刻後自動伸縮門“嘩啦嘩啦”地開啟,兩輛車先後駛入公安局大院,沈政寧把車停進空車位,趁著停車間隙看了一眼莊明玘的臉色,在心裡稍微斟酌了幾個來回,末了還是開口說:
“這話現在說可能還為時過早,不過我決定相信一下自己的直覺。他讓你記住的那句話,自己也在一直堅持著……背負著常人難以想象的陰影和痛苦,依然盡己所能,試圖挽救處於弱勢的受害者,做著沒有回報的、正義的事。
“葉桐生不是被壓彎了腰,也從來沒有向權勢低頭,他聰明勇敢、正直機敏,即便讓我這個和他不熟的普通同事來評價,我也可以毫不猶豫地說,他也是個非常好的人。”
“他當然稱得上是‘難能可貴的榜樣’,是值得你為之驕傲的朋友。”
“所以……別難過。”
別對這個世界失望,別獨自走向那個悲哀的終局。
我沒有來得及抓住隨水而逝的落葉,這一次,我不會再眼睜睜地看著你枯萎了。
作者有話要說:
柯南道爾《海軍協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