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國要的,也正是這一份自我。
有時候,她也看著這個孩子就會陷入一種不可自拔的嫉妒,如果她年輕時也有這樣的相貌,也有這樣的資質,她能得到多少東西啊……
花魁在花街是個非常特殊的群體,她們擁有最高的自由,除了不能離開花街,甚至可以自己挑選客人。
這對這裡的女人來說,已經是最大的權利了。
花魁的客人就等同於她的丈夫,依照花街的規矩,做了花魁的客人也不能隨意唐突,每次前來,該給的錢還要給,該送的禮物還要送,但如果花魁不想見你,那麼她可以打發自己的侍女過來,並且禮物金錢是不退還的——而除了這些花魁本人並不想理你時派來敷衍你的妹子,整條花街,沒有任何一個女人會接待你。
一個花魁可以有無數個客人,但那個客人,就只能安靜的等著見花魁一面。
阿國可不是要一個靠皮肉賺錢的女人,哪怕是花魁,那也是要陪客人的。
她一輩子都鎖在這條街上,腦子裡也只能裝得下這麼大的一點地方,看慣了薄情寡性的男人,肆意妄為的貴人,她這輩子最大的目標,就是能在花街這個烏煙瘴氣的地方吐一口氣!
說到底,花街是買東西的地方,美貌、才情、氣質——但這些對於花街裡的女人來說,既是商品價值所在,其實也是武器。
阿國要的不是一個美貌的花魁,是一尊掛在天上的月亮。
喜新厭舊?
舊的和新的,那是雲和泥的差別,又怎麼會厭惡?摸不到雲,也不至於讓泥土髒了腳啊。
失了耐心,強取豪奪以勢壓人?
她坐在那裡,看一眼都覺得冒犯了,怎麼會敢呢?
就算敢的那個,捨得嗎?
什麼理智,什麼當斷則斷,在阿國所暢想的未來裡,那些寡情薄倖的男人,看不起遊女的貴人,說什麼遊戲花叢不予沉迷的所謂精英——她只要讓這些人捨不得的就好了!
理智、自尊、原則——這些全都會和他們口袋裡的錢一起,變成月亮的貢品!
而他們從月亮那裡,卻什麼都得不到。
阿國要的,就是一個名揚五大國的花魁,但這個花魁,哪個男人都得不到。
也許第一眼見到這個孩子出現在雨後的時候,她只是想借著她賺錢,但時間越久,她想得越多。
她被男人糟蹋了一輩子,也想看看那些人的一輩子,都只能把心肝丟到地上,給一個花街裡的女人踩——而那個女人,卻要什麼都不在意!
阿國安排了所有花魁需要學會的課程,甚至有過之無不及,她卻從來沒有用花樓慣用的管教手段,她本人也處在一種絕對縱容的立場,這孩子對她愛理不理她也無所謂,只要乖乖的按計劃長大,阿國甚至不會讓那些男人碰到她一丁點!
她就是月亮,沒有男人能碰她!
單純的漂亮外表,自然是做不到這一點的。
阿國的眼中映著桌子上的燈火,燈下不遠處,五六歲的女童拿著幾個大大小小全不相同的鈴鐺,百無聊賴的拋來拋去,見阿國一直看過來,還挺嫌棄的瞪了她一眼。
就是那種神態最重要。
這個叫玉江的孩子,最珍貴的就是這個神態。
阿國看著小女孩皺起的眉頭和流著厭煩的眼角,著迷的幾乎想要嘆息。
驕矜的理所當然,嫌棄人反而肆無忌憚,她天生就是坐在那裡讓人拜的!
那是一種奇怪的、幾乎剋制不住的,看到她就想跪下的感覺——最起碼阿國第一次被這個孩子瞪的時候,就完全沒有意識的選擇了向她退讓。
其實阿國也未嘗沒有報複女人的心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