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言雲鳴被他?這句話逗得又好氣又好笑,但?是依然難以剋制滿腔沖擊的怒意,“加德納,你現在不許給我開玩笑。”
“不開玩笑。”加德納溫聲,“我可是病號啊,病號是需要休息的,我要休息了,你可以不可以去給我找一株含羞草,和你一樣的,一碰就縮回去的那種,好不好?”
“膽怯沒有什麼不好。”
“這樣,你每縮回去一次,我就碰你一次,然後,慢慢等你張開葉子,然後重新朝我張開。”
“言雲鳴,我喜歡的。”
加德納難得說什麼這樣服帖的軟話,甜的就像誘哄,言雲鳴腳步像是不受控制般,緩緩地轉了過去,一步一步朝著隔離間的門走?去。
隔離間的門緩緩合上,冰冷的金屬聲在寂靜的空氣中回響,像是將兩人的世界生生隔絕。終端通訊響起,是加德納,言雲鳴慌忙接起。
“我會給你找含羞草的。”言雲鳴潦草的嚥了咽啞然,平靜道,“你不用再打電話來叮囑一遍。”
“出去的路有些長。”加德納低聲,“我送送你。”
“偷奸耍滑。”言雲鳴低罵了一句。
“你記不記得我們剛認識的那年,中央星系的天氣系統失控了,暴雨夜?”
“當晚大規模用電,連鎖反應,中央軍校的訓練場電路也故障,我們兩被關在器械室一晚上,凍得實?在不行,裹著恆溫毯抱著睡了一晚上。”
言雲鳴:“記得。”
加德納:“那天晚上我其實?沒睡著,你睡著以後,一晚上都盯著你的臉發呆。”
言雲鳴勾了勾唇角:“流氓。”
加德納不以為然:“就知道你會這麼罵。”
言雲鳴還想回嘴幾句,加德納卻?突然難得的打斷了了他?:“言,你要記得,那天晚上抱著你的人,是加德納。”
“我知道。”言雲鳴覺得這個人有時候真的很像小孩子,“加德納·杜蘭上校。”
加德納:“沒有加德納·杜蘭,只有加德納。”
這話沒頭?沒尾,聽得言雲鳴一愣。
隔離間內,加德納的臉色已經金白?如紙,俊美?如詩的金發軍官指節凸起變形。臉部肌肉痙攣,五官扭曲,冷汗如雨下,卻?緊咬嘴唇,血色全無。
他?的身?體因劇痛顫抖,雙手握拳到指節泛白?,努力維持著一絲清醒。
強忍蝕骨之痛,言辭漫不經心。
“言,你知道嗎?我其實?一直都很羨慕你和蔚起。”加德納的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澀,“你們有那麼深的羈絆,而我,卻?像是一個局外人。”
言雲鳴的腳步微微一頓,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酸楚。他?停下腳步,對著終端輕聲說道:“加德納,你不是局外人。對我來說,你是未來。”
“所以,蔚起是過去了?”加德納微微一笑,盡管這個笑容在隔離間的燈光下顯得有些扭曲,“你終於承認蔚上校是你前任了?”
“胡說八道。”言雲鳴小聲嘀咕,“你這是造謠,”
加德納死死捂住自己的胸口?,他?的現在身?體已經接近了意識清醒的極限,他?能感受到蟲化的力量正在一點點吞噬他?的意識。
醫護人員曾經和他?交代過,這幾天會有好幾次蟲化過程,如果扛過去了,那麼就有了可以等待下一次痛苦茍延殘喘的機會,如果沒有扛過去,那麼,他?就會直接異化成一隻由本能意識主?導的,人蟲共生的怪物。
不能讓言發現這件事,加德納這樣想著。
“我……困了,言,我,我真的……真的困了。”
加德納哄完了言雲鳴,匆忙掛上了終端。再也支撐不住,身?體重重地摔倒在地,喉嚨裡發出痛苦的嗚咽嘶吼,蟲化的力量如同洶湧的潮水,無情地沖擊著他?僅存的意識防線。
終端結束,言雲鳴站在大樓外,夜色如墨,星光稀疏,寒風帶著刺骨的涼意。
許久,終於還是淚如雨下。言雲鳴覺得加德納真的太蠢,他?是不願意麵對,但?不代表他?蠢。加德納的異樣他?又怎會察覺不到。
只是這個人不希望他?看見?,他?便?裝作看不見?。
這一刻,他?其實?才明白?了,為什麼在錄音記錄裡,簡秀為什麼會在最決絕的一刻,面對蔚起,來不及言愛,卻?反複說恨。
言雲鳴也恨,他?也恨自己無法分擔加德納的痛苦,更恨加德納將他?排除在外,獨自面對這絕望的深淵。
人人自苦,別?有暗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