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有盈虧,花有枯榮,蔚起並非不是看不開生死事,只是……太短了。
這與軍旅中戰友的逝去?不同,戰友們的離開往往猝然而迅速,但太多時候,還活著的人只來得及在一次又一次的任務之?後,去?品嘗遲來後知後覺的鈍痛。
許多時候,他們只能接受,或者說他們只來得及接受,但每一次任務與戰役開始之?前,所有人都在希冀,自?私一點的希望自?己可以活下來,再貪心?一點,希望自?己的朋友可以一起活下來。
每一次任務,他們都會去?爭取更好的可能。
唯有遊走於懸命一線者方才會明白,坦然赴死與竭力求生是可以共存的。
可簡秀不是軍人,他的死生是即成註定,是無論多少次戰役的努力都更改不了的,他的死亡過程緩慢卻不可阻擋,彷彿一條既定的單向殊途,沒有轉圜的餘地。
蔚起思緒無邊際的漫遊,最終止於一朵小小的橙花前。
眉目雋秀美?好的青年,很?愛吃甜食,不愛吃酸,也不愛吃苦,看著他吃藥時,他自?以為?自?己吞藥吞得很?磊落,但眉梢輕輕地蹙起,還是被蔚起納入眼底。
他吃到自?己喜歡的菜時,歡喜也是悄悄的,眼底會閃爍起小小的微光,蕩漾得極為?纖細,有時候,如果不是空氣裡散落的橙花香,蔚起也察覺不出來。
他有時候膽子又大得離譜,畢竟除了秋芸和?安知宜,還沒有人敢像擺弄洋娃娃一樣把花團錦簇的花環掛蔚起頭上,做完之?後又立刻認慫,狡黠的目光裡透露的卻是下次還敢。
不過,其實更多時候,不算上直接面對蔚起,不談受資訊素幹擾心?緒的時候,蔚起旁觀著他的人生,只覺得簡秀真的很?像一隻綿軟又害怕被傷害的小動物,盡可能的展示自?己的無害,又不敢徹底親近,時刻準備著受傷。
——“上校,你相信嗎?”
在蔚起的目光裡,他如是怯生生的問著;簡秀應該不知道自?己眼底的期望與惶恐到底有多濃烈,橙花不安的亂竄著,但就是不敢直面白檀。
他想牽蔚起的手,卻只敢扯住衣袖。
真的不怪顏夫人。蔚起這樣想著,至親獨子,這樣好的人,這樣好的年華,這樣短暫的光陰,不怪顏夫人希望可以挽留。
只不過……是捨不得。
但其實蔚起很?不明白,為?什麼現在的簡秀,菟絲子一般柔軟脆弱,好像呆在了溫室與呵護裡很?久很?久、一點風雪即可摧折湮滅,卻總似乎是滿身疲憊倦怠的模樣。
他好像走了很?久的路,一身塵霜。
安知宜嘆了口氣:“小起,不要?做傻事。”
“我知道的,哥。”蔚起按下了自?己所想的翩思,“你放心?,我不會輕易拿自?己人生來開玩笑。”
“我知道你是個慎重的孩子。”安知宜不知道該怎麼和?蔚起說,“更知道你從小就有主見,但問題不在這裡……”
安知宜突然語塞。
他最為?擔心?的便是蔚起的這份認真,因為?當?小起一旦對某一件事心?意已決,那麼便會傾盡全力去?達成某一個目的,事實上,他很?懷疑蔚深當?年選擇安排小起前往邊境,便是看中了這一點。
但是,如果小起真的喜歡呢?
安知宜頓時有了一種強烈的感知,蔚起的心?澗裡萌生了一點嫩芽,纖細脆弱,無人知曉。
他輕聲道:“……但,不論你做什麼樣的選擇,我們都會支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