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印象最?深的一次見他,是在邊境線上的烈士紀念碑林前,他在刻字。”
維薩裡昂:“那個時候,我看?不出蔚少校臉上有什麼情緒色彩,但?是當時,時間已經很晚了,紀念碑林沒有什麼人,他孤身一人半跪在巨大的石碑面前,刻著字,身後是漫天的瑰色極光。”
“所以,我覺得?這?個人可能?有些難過。”
楚朝身形一頓:“邊境線烈士紀念碑林?如果是陣亡的將士,這?個工作一般不是由碑林維護人員來做的嗎?”
“所以我也很好奇。”維薩裡昂淡笑不已,“於是我走近去看?,他刻的名字是——‘陳爍’。”
“你認識這?個人嗎?”他問道。
楚朝的心跳猝然間靜止了,剜然一痛,他的呼吸就?這?麼頓時艱難幹澀,但?多虧執行廳這?些年的訓練,他整個人臉上還是故作鎮定,盡管楚朝不知道眼前這?位彷彿能?夠看?透人心的上校是否覺察,他仍然維持著表象上的體面。
“他……”楚朝放緩了自己的語速,“他是我的隊長。”
“那真是巧。”維薩裡昂的眼底散發著淡淡地光,似是哀悼,“我很抱歉。”
楚朝語塞:“沒,沒有,這?不是什麼問題。”
維薩裡昂:“我走近去看?,發現他不僅僅只是在刻名字,他還在碑石面前放了一些糖,軍用供給物資的包裝,基本上所有的味道都有,但?是沒有海鹽芝士榴蓮味的。”
“隊長喜歡吃糖,但?是不太喜歡那個口味。”楚朝眼眶滾燙。
“我問他,這?是誰?”維薩裡昂微笑著看向了楚朝,“他說,這?是他的戰友,也是他的老師。”
楚朝沉默不語,卻下意識攥緊了杯子的把手?,手?背青筋暴起?。
維薩裡昂:“其實這?是個很沒意思的答案,因為所處工作環境的影響,我對你們?民族有些瞭解,亦師亦友確實也是你們?對於親密關系所稱呼的一種,但?對於那個玫瑰極光所籠罩下、磅礴的骸骨之地,這?點微末稱呼就?太單薄了。”
這?些所謂人類的悲寂與沉痛,在那個建立不足三十年的邊境線,都太常見了,彼時,作為常年遊走於其間的維薩裡昂,必須得?讓自己學會放下。
因為,他得?活著,平和?、冷靜,且清醒的活著。
只有這?樣,他們?這?樣的人才可以在自己的職業範圍以內,盡可能?的做更多的事,盡可能?履行自己的責任。
“我原本應該很快忘記這?件事的,但?是很快,我又?第二次見到了他,在東部星區邊境軍主要駐紮基地,禁閉室。”
維薩裡昂閉目搖搖頭:“真是奇怪,明明禁閉室有專門負責管理管理人員,也有觀察情況的特定監控,為什麼要站在門外,一門之隔,不聲不響,我當時想,這?樣,有什麼差別?嗎?”
他說道:“他在禁閉室門外站了有一段時間,我就?又?走近了他,我問他,‘為什麼每次見面,你都在做不應該是你做的事?少校。‘”
月光淒寒,照徹在這?個訴說著舊事的上校身上,在他的身周繚繞起?一層淺淡的霜,別?言的惆悵。
“他說,’路過‘。”維薩裡昂看?向楚朝,“我順著他的目光去看?,禁閉室裡,看?見一個年輕人還在寫檢討,也是那個時候,我看?見了你。”
“……原來是那個時候啊。”楚朝瞭然,垂目,“難怪我對您沒有什麼印象。”
一時間,氣氛陷入了某種不知該如何打破的僵局。
“那個,長官他……”楚朝想說什麼,卻被?突如其來的一聲懶散的笑語打亂了措辭。
“我剛還在問,咱們?負責敬業極具加班精神的安託科爾斯基上校在哪裡,原來在這?裡和?我們?的執行員一起?吹風呢。”
這?個聲音裡含著笑,是同一直與自己和?顏悅色聊天的維薩裡昂完全不同的笑,楚朝說不清楚這?種區別?,只覺得?這?點笑意帶著上了調侃與玩笑,慵懶散漫,完全聽?不出什麼真誠,卻讓他如蒙大赦。
“廳長!”楚朝快步步入室內,來人正是安知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