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鐘後,簡青抱著藤蔓先生的一根觸須,沿著藤蔓先生的主杆,從視窗處向下滑。
他動作?有些生疏,落地時還站不太?穩,還是?藤蔓先生的一根觸須輕輕地託了他一下,簡青才穩穩地站好。
他準備好了小鏟子和花盆,花費了四十分鐘,將藤蔓先生從原來?栽種他的花園之中連根帶土地挖了出?來?。這期間,藤蔓先生就安靜的纏在他的肩膀上,無聲地關注著這一切。
簡青連休息都沒休息,連續趕了好幾天路,完成這一項艱巨的工作?時,已經累得?臉色蒼白。
他抿著唇,端著那個花盆,快步走到低矮的柵欄邊,朝著門外跑去。
簡青原來?為藤蔓先生選定的地方已經完全無法實現了,現在他能做的就是?——能帶著他跑多遠,就要跑多遠。
按照他現在的設想,哈蒙伯爵和摩爾博士很快就要轉變策略——畢竟他們不能讓計劃完全擱淺,停滯不前。
戰爭一旦開啟,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寶貴的分秒必爭。
“你要帶我去哪裡?”藤蔓先生扶起了簡青,溫和地說,“要休息一下嗎?”
簡青堅定地搖了搖頭,即使臉色蒼白,唇瓣失去血色,也?要堅定地向前快步走去:“我想帶你去更遠的地方,去看高山,海洋,冰原和極光,我們會看見更廣闊的天地,遇到更多的人,總之不是?這裡。”
“我想帶你,去更遠的地方,讓這些人找不到我們的地方。”他氣喘籲籲地,連呼吸都不太?平穩,卻?仍然堅持著和藤蔓先生說話——因為簡青知道,在自己的計劃之中,這可能是?這幾年中,他們最後說話的機會了,“你有想去的地方嗎,藤蔓先生?現在不能回答我的話沒關系,因為你可以有很多時間慢慢想,只要在我來?之前,告訴我就好了……”
不知什麼時候,後面傳來?了一陣槍響,有人拿著電子擴音器,聲音在這片區域的正上方響起:“簡青,你想去哪裡?”
很快,汽車發動的聲音在耳後傳來?,簡青知道,那些人已經追過來?了。
他奮力?向前奔跑,緊緊地握著藤蔓先生遞過來?的須尖,耳畔盡是?呼嘯的風聲。
“簡青。”這個時候,他卻?聽?見了耳邊傳來?一道溫柔的、低沉的聲響,藤蔓先生在認真地回答方才那個懸而未決的、簡青可以寬松作?答時間的問題,他對他說,“我想去有你的地方。”
槍響連連響起,和簡青撞得?極快的心跳合拍,咚咚咚——咚咚咚——
他的睫毛輕輕顫了顫,終於在一處湖泊旁停住了腳步。他幾乎是?跪倒下去一般,躬下身,跪坐在地上,將那塊挖出?來?的土安置在一棵樹旁,為藤蔓提供了可以攀附的物件。
引擎的響聲幾乎近在咫尺,簡青躬下身,最後一次,用唇.瓣貼緊了藤蔓上長出?的那個小小的、還未開放的花苞,穩住如擂的心跳,輕聲對他承諾著:“我會回來?,帶你回到有我的地方。”
輪胎擦滑在地面上,發出?一道刺耳的尖銳響聲。
後面幾個穿著防彈背心的精銳軍人從別墅中一路追出?來?,終於看見了這個伯爵先生強調過一定不能放走的二少爺的樣?貌。
他似乎已經精疲力?竭,微微低著頭,黯淡的天光映照在他的側臉上,映得?那雙鬱麗的眼?眸發暗。
簡青的胸膛隨著不穩的呼吸起伏著,額前沁出?的一層細汗打濕了幾綹頭發,貼在額頭上的時候,並不顯得?醜陋,與青年清瘦的身體相合,透出?一種觸目驚心的脆弱和倔強。
“小簡少爺,您剛剛是?在幹什麼?請回吧。”一位拿著槍的精銳隊員說,“伯爵先生吩咐過,我們不能讓您在他不允許的情?況下,離開伯爵的莊園。”
簡青找回了一點力?氣,抬起頭,忽然露出?了一個微笑?,在他清淡的臉上越加顯得?觸目驚心,像是?一朵清水中盛開的豔麗花朵:“這樣?嗎?要是?,我偏不呢?”
精銳隊員皺起眉頭,朝著後面幾個隊員使了一個眼?色。下一刻,幾人團團將簡青包圍起來?,強行架著他的肩膀,將簡青拖上了車。
那個打頭的隊員終於轉過頭,看向了簡青方才跪倒的地方——
那裡除了一堆雜草,什麼都沒有。
有幾個還沒上車的隊員犯難地嘀嘀咕咕:“唉,就跑這麼點路,還用得?著我們來?抓。到時候又要挨伯爵的罵了。他難道不知道,他現在在伯爵和博士手下有大用處嗎?他身上的血可是?好東西啊……”
汽車很快駛離這片小小的湖泊,載著簡青,重?新回到了遠處監獄一般的、富麗堂皇的別墅之中去。
不久,烏雲密佈,晴朗的天氣一掃而空。
厚重?的雲層積壓在一起,彷彿靜止了一般,樹梢卻?被搖動的暴虐的風吹得?吱嘎作?響,發出?悽清的尖嘯聲。
天色被染上了墨汁,一場暴風雨即將來?臨了。
在那些精銳隊員們把已經戴上手銬的簡青押進小房間不久,很快,別墅外就沒有人了。
無人發現,在暴風雨之前異常陰暗的天色之中,一條碧綠的藤蔓慢慢漲大,帶著能夠絞斷一切的力?量,無限的延長開來?。
它就像雨夜中蟄伏在黑暗之中的蛇——
慢慢地,不容拒絕地,纏繞上了伯爵豪華無匹的別墅。
他要去,討要他最珍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