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裡,沈辭秋聽到耳邊一聲如暮鼓沉沉、嗡鳴又不真切的聲音:
“你日後當為眾弟子表率,如此怎可勝任,罰你去禁地,好好自省!”
這聲音明明好像很遠,卻又如雷,楔入沈辭秋耳中,沈辭秋一抖,就發現自己回到了冰冷黑暗的玉仙宗雪峰禁地裡。
是他幼時第一次被罰入禁地的時候。
……不,他現在不就是幼時?
沈辭秋低頭看了看自己幼小的手,一時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
周圍明明是雪地,但卻沒有白得晃眼,因為徹夜死寂的黑暗更加粘膩,在寒風中張牙舞爪要撕碎他,吞沒他,沈辭秋張了張口,想說什麼,但卻聽不到自己的任何聲音。
不,不對。
他現在不是七歲,不是,這副弱小的身軀不是他,從禁地中出來失語的也不是他——
不是現在的他。
現在的他……是誰?
沈辭秋意識混亂不休,他在茫然中抬頭,看著死寂的夜和慘白的雪,想要找出一點佐證,他的腿挪動起來很艱難,好半晌後,才能慢慢轉動身軀朝附近看去。
而後,他看到了那棵死寂的枯木上,蹲著一隻紅色的小鳥。
沈辭秋一頓。
小鳥很小,巴掌大一隻,但他身上散發出的一點輝光,卻足以驅散整個禁地的寒夜。
……謝,翎。
沈辭秋慢吞吞的,又唸了一遍。
謝翎。
捉住了這只鳥,也終於在混亂中捉住了線頭。
是了,如今的他活過了二十歲,不再是困在風雪夜中無力的幼童,是雲歸宗的宗主沈辭秋,是謝翎的沈辭秋。
也是擁有著謝翎的沈辭秋。
沈辭秋渾身一顫,猛地睜開了眼。
他呼吸微重,眼前仍是一片黑暗,他依稀還有些恍神,心髒在驚醒中快速顫動,直到沈辭秋把目光落在近在咫尺的人身上。
謝翎就躺在他身側,手搭在他腰上,也正睡得很熟。
真仙感知本就敏銳,只有在心上人身邊,才能放心睡成這樣,但不知道是不是沈辭秋忽然變了的呼吸聲被謝翎感知到了,他在睡夢中下意識抬手,把沈辭秋往自己懷裡再帶了帶。
沈辭秋貼在他身前,窩在溫暖的懷抱裡,感覺脊背被謝翎拍了拍。
沈辭秋在這樣的熨帖中,慢慢平複了心跳。
他在黑暗中用目光描摹謝翎的眉眼,琉璃色的眸中雪光也化作了溫柔。
是了,他現在無所畏懼。
這只鳳凰是他的逆鱗、軟肋,也是他堅不可摧的盔甲。
事到如今還會做這種夢……一定是連夢都暗示他,殺死最後一個仇人的機會快來了。
也不知玄陽尊的心魔毒如何了,種在他身上的符文沈辭秋不敢分神去感知或控制,因為如果不小心被玄陽尊發現,就前功盡棄了。
沈辭秋依偎在謝翎的懷裡,柔順安靜,又靜又漂亮的神情下,卻是在輕輕地想:連夢裡還有他的聲音,這可太壞心情了,我要親手拿他的命,還夢裡一個清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