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辭秋躺在床榻上,半晌沒有動。
謝翎不敢再看他,盯著窗外,方才那剋制又失控的一吻幾乎用盡了他全部力氣,謝翎啞聲道:“……天亮了。”
東方已是魚肚白,熹微的光落了進來,沈辭秋手指一抽,宛如大夢初醒,睫羽一動,拉著衣服,慢慢坐起身來。
同修時他褪了一身華服,末了只忘了耳墜,此時拿出套月白的銀袍穿上,與玉仙宗的服飾不同,但依舊是質如霜雪。
待沈辭秋套好衣物,手指猶豫著,幾次想湊近耳墜把它摘下來,但一片輕飄飄的耳墜好像變成了洪水猛獸,竟讓他不敢靠近。
恰巧這時,謝翎回身,沈辭秋便立刻放下了手,好像剛才無事發生。
謝翎好不容易才收拾好了心情,他屈指一彈,分魂化身變作一隻小鳥飛到沈辭秋膝蓋上——不同於先前渾身火紅泛著靈光的鳥影,這次的小鳥有喙有眼,還有柔軟的羽毛,乍一看,就是隻普通的小鳥。
謝翎雖然分魂化身還沒到四階,沒法化人,但的的確確是有進步的。
這鳥跟謝翎絢爛漂亮的本體大相徑庭,就是圓滾滾一鳥團子,一手就能攏住,一雙滴溜溜的圓眼睛,可愛非常,在沈辭秋膝蓋上蹦了蹦。
“帶上我的分魂吧。”謝翎道。
沈辭秋沒有看謝翎本人,與膝蓋上的小鳥對上視線:“……你要一直維持這個分魂?”
“不動別的靈力,又不費勁,權當修煉分魂化身。”謝翎先給自己找足了正事上的藉口,說完後,卻不由沉默下來。
沈辭秋垂眸清清冷冷看著小鳥,也沒有出聲。
片刻後,謝翎認命地搓了把臉,肩膀往下一耷:“嗯……好吧,我就是想睜眼就能瞧見你。”
沈辭秋想要抬頭,但又生生忍住了,於是只有他的耳墜晃了晃,藏下了他方才因為謝翎的話有一瞬動靜的事實。
沈辭秋朝著那隻小鳥伸出手指,小鳥愣了愣,而後抬爪,試探性將一隻爪子搭在沈辭秋玉白的手指上。
見沈辭秋沒躲,小鳥才忙不疊把另一隻爪子也放了上來,站在了沈辭秋手指上,在謝翎亮起的眼神裡,驚喜地抖了抖羽毛。
沈辭秋說:“好。”
他可以帶著這只,沒有別的理由、只為想多看看他的小鳥。
辰時一到,謝魘準時來了東雲境,黑鷹和白鴆也已做好準備,沈辭秋拿出一艘在玉仙宗不曾使用過的小飛舟,樣式低調,約莫能載十來人,帶著三人還有小鳥,搭上了飛舟。
他耳邊的翎羽在動作間輕輕搖曳——沈辭秋沒有把耳墜摘下來。
登船時,他停了停腳步,但最後還是沒回頭。
但他將小鳥放到了自己肩頭,一同出發。
飛舟載著幾人升空,眨眼便沒入雲中,謝翎留在沈辭秋那兒的小鳥明明能看見沈辭秋的面容,但他本人依舊站在原地,一瞬不瞬看著沈辭秋離開的方向。
孔清不知什麼時候走到他身邊:“分開幾日也舍不下?你本可以用別的方式讓謝魘出去,怎麼讓他跟著沈辭秋?”
謝翎抬手朝著空中一抓:“我巴不得他眼中和身邊只有我一個,天天膩在一起,哪兒也不去。”
“但是——”謝翎慢慢松開五指,用手心託著天空的雲,“那對他來說何嘗不是另一個牢籠?”
從餘燼中艱難爬起來的人,若一生只得一束光,仍然活在逼仄的夾縫裡,人生只得一點意義,誰又能說是不是另一種苦楚?
謝翎捨不得。
他想把最好的通通都給沈辭秋,要把他的世界裝點得無比亮堂,讓沈辭秋願意真正活在這世上。
新宗門是謝翎送給沈辭秋的禮物,先讓沈辭秋與謝魘等人接觸,是獨屬於沈辭秋的新的開始。
“我要把他帶出風雪,還要給他繁花似錦,我要他從此無所畏懼。”謝翎迎著萬裡晴空,眼中光芒璀璨似星,浩瀚無垠。
“我不怕他身邊花團錦簇,因為哪怕他識遍了世間的美好,我也能一定能成為他眼裡最耀眼的那抹顏色,”少年人朗如旭日,傲如列松,他笑得不羈,“我想看他擁有所有,然後,成為他的獨一無二。”
他毫不掩飾自己想在沈辭秋心中佔據最特殊位置的野心,無論他們擁有多少東西,所謂道侶,必然是彼此的獨一無二,不是嗎?